孙蓁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站在船头,一只手负在身后,双目遥望远方,袁青禾看着她的背影愣了会神,直到在一通嬉闹,花吟被推了出来。
因着女学生们七手八脚,花吟形容狼狈不堪,她们挤在一处笑的欢乐。
孙蓁无奈摇了摇头,走上前来,理了理花吟被扯的乱七八糟的长发,又松松的系了个发辫,垂在脑后,抬眼一瞥,见一女学生手中捏着一朵浓艳的山茶花,讨了过来,别在她耳际。
花吟倍感无奈,心知躲不过,就由着他们瞎折腾。
孙蓁一本正经的捧着花吟的脸,难得玩笑一回,啧啧道:“小娘子,美哉!美哉!”
花吟抽了腰间的扇子,一展,挡住半张脸,挤眉弄眼,故做娇羞,惹得众人又是哈哈大笑。
孙蓁忍俊不禁,嗔怪,“真是服了你了。”
水仙儿一手撑着后腰也自船屋内走了出来,站在甲板上,嚷嚷道:“还跳不跳了啊?”
花吟手执软扇“咚咚咚”挨个敲过围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子,洋洋自得道:“师父这老胳膊老腿多少年都没动过了,也不知能不能跳得动了,待会儿若是一个不慎掉江里去了,你们可要舍身救老身啦!”
众人诺诺应是。
花吟又道:“今儿个师父就陪你们疯一回,不过也仅此一回,下不为例。”
众人欢呼雀跃。
孙蓁也来了兴致,扬扬手,“我给你伴奏,”随即又点了几名得意弟子,各取几样乐器,鼓琴筝萧,分排坐好。
孙蓁又道:“那舞是在方寸之间舞出千百种变化,若是你就在平地起舞,恐失了那种惊心动魄之美。”
花吟回说:“算了吧,你当我还年轻啊?”
水仙儿却挤到前头说:“可不能这么便宜了她,青禾,到里头去将高凳拿来。”
高凳离地不足两尺,不算高,面也宽,水仙儿倒没难为花吟。
花吟上了高凳,重新理了理衣裙,无比嫌弃,“这舞裙做工太粗糙啦,我……”
“铮……”孙蓁拨弄琴弦。
江面微风,船夫早就歇了桨,盘腿坐在船尾闲话。
巨大的画舫在江面上异常平稳,铮铮琴音仿若波动心弦,花吟这才踩着乐点慢慢起舞。
有没有功底的人,初初摆开架势,内行人一眼就明了。
花吟心内亦是暗惊不已,她一直都知道自己重生以来,上一世学的那些东西仿若定格了一般,即使数年不再练习,若要拾起,却仍驾轻就熟,信手拈来。亦如这花妖之舞,如今舞动起来,仿若经年累月的练习,不曾有半分懈怠。
她在高凳上腾空一跃,仿若真个只是层层叠叠的白纱,没有重量一般,却是飘到了船舷之上。
众人无不惊呼出声。
水仙儿亦闭了闭眼,一手捂住胸口,既暗叹她舞技精妙绝伦,眼睛都不忍错开一下,又生怕她一个不留神摔了下去葬身江底,但又觉得她就是那天上的飞仙,随风起舞,不落凡尘。
一曲舞罢,众人莫不直了眼,屏了呼吸。
花吟轻轻跃上高凳,以袖掩唇,咳嗽出声。
水仙儿刚要叫人搀她下来,却听一男子高声赞叹,“好!好!好!”声音雄浑,是金语。
众人循声看去,这才发觉,不知何时一艘巨轮已然靠近了她们。船头站着几名男子并几名美艳女子,一字排开站立着十数个短打矫健的侍卫,当中一人三十上下,却是满脸的络腮胡子,膀大腰圆。
女学生们都被惊到了,纷纷往船屋跑去,引得巨轮上的男子哈哈大笑。
何谷渡虽然是金周俩国的边境线,但是因着之前俩国有约在先,各自安守本分,因此治安向来很好,而且由于郑西岭整治有方,南北贸易往来不绝,俩方官员往来密切,百姓富足,民间也少有殴斗。
这时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朝这边扬声道:“前面是哪家妓坊的画舫?”用的是周语。
画舫内的船夫当即厉喝出声,“放肆!此乃我大周将军府家眷并临近郡县老爷家的小姐们!”
巨轮内那年轻男子转身与船上之人用金语议论开了。
孙蓁生怕有事,已经吩咐下去,让船夫离开此地,打道回府。
年轻男子看画舫要走,急了,嚷嚷道:“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既是将军府家眷不便打扰,只是我家主人想请你们的舞娘乐师过船一叙,感激不尽啊!”
水仙儿嘴都气歪了,痛骂,“登徒子!滚!”
船夫们卖力划桨,眼看着画舫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巨轮的船主不干了,突然朝画舫扔了数条带了铁钩的绳索,随即就有侍卫身姿矫健的往这边船上爬,女孩子们惊慌不已,抱在一起。画舫的船夫原本就混杂了将军府的侍卫,纷纷拔刀相迎,只是任谁也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会出现这种事,因此随行的侍卫也没几个。
水仙儿捂住肚子蹙了眉头,孙蓁扶住水仙儿的身子,面上神色亦是紧张,不过让她稍感安慰的是,附近的渔民也发现了不对劲,有得朝这边划了过来,也有朝岸边快速划去的,看样子应该是去报信了。
巨轮上的男子眼睛都跟长了毒刺似的,贪婪的瞅着画舫内的女孩儿,指指点点,淫、笑出声。
花吟眼看着画舫的侍卫被制服,来者不善,况且都是男子,若是无意或者成心冒犯了哪家小姐,可就损了小姐们的声誉了。念及此,不得不厚着脸皮站到人前,双手负在身后,昂首挺胸,高声道:“这位大人,万事好商量,何必舞刀弄抢?这里的女眷都是有身份人家的好女孩儿,更有郑大将军妻儿在此,若是受了惊吓,伤了俩国和气,只怕您也承担不起。”她说的是金语,那领头的男子当即就听明白了,眉开眼笑的趴在船头,俯视着她,“小娘子会说金语呢,甚好!甚好!”
花吟拧了眉头,声音严厉,“既然明白其中厉害关系,还不速速将你的人撤下!我等临走之时,夫人曾与将军言明,让他申正过后来接她回府,如今这时候,怕是将军已在路上了。若是大人不怕俩国再起兵戈,我劝你早早收手为好。”
领头男子被花吟一通训斥,既恼羞异常,又觉没脸,心内却是怕的,直着嗓门道:“打就打!我金国还怕了你们不成!”
花吟冷笑,“恕小女子眼拙,你到底是哪门子的耶律家的王亲?还敢擅自代表金国!我看你久居西北弹丸之地,守着一方领土,夜郎自大,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她转了音调,声音更冷,“牦族世子,你纵使不怕我大周报复你,就不怕因为坏了周金俩国关系,惹得金王大怒,灭了你牦族?”
牦族是金国的下属臣国,耶律瑾早就纳入版图,只因牦族首领是个老实人,对金王又打心底敬畏臣服,因此耶律瑾并未削了他的族长之职,花吟昔年跟在耶律瑾身边,到哪儿也喜欢将她带着,对于周边小国服饰特征等,自是烂熟于心。
孙阿尔心内大惊,羞愤交加,怒斥,“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女子!今日我旁的人都不要了,我就要你一个!我就不信周国还能为了你和金国打起来!”
那些已然上了画舫的汉子一听这话,一人一边挟持住花吟,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待她被押上了巨轮,孙阿尔大概也怕周国将士赶到,急命船员划动船桨,向北面逃窜而去。
甲板之上,孙阿尔面上盛怒,几欲扭曲,接过属下递来的鞭子就要狠抽花吟几下泄愤,花吟却扑在地上,声泪俱下道:“老爷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言毕嘤嘤嘤,哭的凄惨无比。
这下不仅孙阿尔懵逼了,在场所有人都懵了。
花吟这才自导自演的唱了一出苦情戏,声称自己本就是金国北边某个小部族的女孩儿,因为跟随父母逃难来到了大周,后来被人贩子几经人手碾转卖到艺坊,受尽种种苦楚,又如何如何的凄惨可怜。方才初见孙阿尔只觉见到了亲人,因此才会故意口出恶言,引起孙阿尔注意,况且她方才之言亦是属实,若是按照之前的约定,那郑大将军确实在路上,算算时辰也该到了。
花吟唱演俱佳,那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要多少流多少,在场男子无不被她骗的晕头转向,深信不疑,尤其是孙阿尔,方才他羞怒之下只想让她吃点皮肉之苦,好叫她明白得罪他的下场,倒忘了之前远远瞧见她起舞惊为天人的心动,现下回过神来,见其楚楚可怜,别有一番韵味,不禁心头一热,几步上前就将她抱在了怀里,匆匆往船屋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