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句话说,他未成佛。
想到这,释空又觉得荒谬:本来就是,他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成佛呢?方才才在佛祖的眼下做了那般不要脸的事啊!
释空恍惚之间,感觉到眼前的人正睁大眼十分好奇一般看着自己,两人的目光对视上,不约而同感觉到一阵的尴尬……张子尧清了清喉咙,跪回蒲团上:“我听牛牛,嗯,就是我的一个朋友说,因为曾经你为烛九阴所伤,轮回转世之时许愿来世不在为情所困,便抛下了七情六欲,带着一副空空的皮囊投下轮回盘中……你成了我。”
再听见那名字,释空眼神微微缩聚——
他原本以为,如若潜心修佛,也是五年,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他总有一天会忘记那个人……却没想到,到最后他也——
“你要是非要剧透小僧的一生,除此之外没别的好说,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释空冷漠道——
成不了佛。
忘不了他。
哼,倒是当真有趣且极有意义的一生。
意外的是,方才那还显得有些慌慌张张的少年听闻这话,却突然又冷静了下来,他转过头,冲着释空仿佛不好意思似的咧嘴一笑:“其实是这样的,他们说,在我亲眼目睹了前世的遭遇之后,丢失的那些七情六欲便会尽数回归,于是我又可以成为一个完整的人了。”
释空:“结果呢?”
“也确实是这样,”张子尧抬起手,拍拍自己的胸口,“这里,突然间像是被塞满了——有点充实,有点欢喜,但是与此同时,以前那种不畏惧、不伤痛的无畏消失了,我突然变得在乎起一些事,这让我变得措手不及……”
“……”
“以前曾经带来过短暂的困扰突然被放大,那种短暂的困扰变成了难缠又绵长的情绪,这种感觉很陌生,所以在弄清楚它到底是这么回事以及处理好他的办法之前——”
释空挑起眉:“你又逃避来了前世的记忆里?”
张子尧轻笑了声:“这里没有他。”
释空目光一沉。
“曾经我也牵着他的袖子,求他不要走,他还是走了——当时真的是伤心的,但是没几天便不在意了……但是现在想起来,我觉得我恐怕没办法承受再一次被扔下的那种感觉,”张子尧说,“我怕我会惦记着那种恐惧一辈子——”
张子尧说得模棱两可,但是释空已经猜到了,那从头到尾显得有些冷清的和尚微微瞪大了眼:“你又遇见了……那个人?”
“嗯。”
“……”
“但是目睹了你的经历后,结合我自己曾经相处过的记忆,得我对于他的一切有了一种不安和患得患失,所以现在我只能疏远。”张子尧道,“今天晚上,他还嚷嚷着我并没有把七情六欲捡回来,反而把智商都丢在前世的记忆里了——他什么都不知道。”
“……”
“我喜欢他。”
此四字,于释空,无疑五雷轰顶。
而跪在佛前那黑发少年,目光亦微微震动,像是震惊又长吁出一口气自己说出了这样惊世骇俗、又压在心头上谁也不敢诉说的四个字。
“想念他,埋怨他,一刻不见便惦记着他是不是又跑了;看见那死皮赖脸的模样便觉得讨厌;愿意听他嘴贱似的絮絮叨叨,但是一旦想起他或许对别人也这样,便有高兴不起来了;不愿意看他的脸,想要看他的脸;余光追随着他;一旦听到他又与别的什么仙女神仙有了瓜葛,便想打断他的腿,将他重新关回画儿里——”
“……”
“我喜欢他。”张子尧一脸平静,“又讨厌极了,害怕极了喜欢上他。”
“……”
此时,释空看上去对于自己这辈子、下辈子都摆脱不了某个人的事才是无语极了:这件事给他的打击比不能成佛、直到死的那天也不能忘记他这些事的打击……更大。
“当断则断。”
年轻的和尚用苍白的指尖拢了拢衣襟,指尖微微泛白——
“他不该是咱们该喜欢上的人,你也看见小僧的遭遇了,”释空道,“你不会想看到每一天你的后世也出现在你面前,向你再一次诉说自己为情所困,为的还是这么个你想将他千刀万剐之人——”
释空停顿了下:“能躲多远躲多远,那是个瘟神,别让他糟蹋你的今生,轮回路,后世。”
张子尧笑了笑:“所以我躲这儿来了。”
释空:“看着自己的后世为同一人为情所困?好到照顾一下小僧的感受。”
张子尧“啧”了声:“你都是一段记忆了。”
释空在他身边蒲团跪下,话语之中听不出多少嘲讽:“似乎比你想象中有血有肉一些。”
张子尧眯起眼笑了——
“我不会再给他机会抛弃我的。
少年拾起手边的木鱼,轻轻一敲,“咚”地一声轻响——
“他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