崧尚有胆力,独至灵台袭击曜营,得破数垒。索綝麹允,并未遣人犒赏,崧怀恨退去,移屯渭北,未几竟驰还槐里。曜见晋军各观望不前,乐得麾众大进,攻扑长安。綝索两人,保守不住,即由外城退入内城,外城遂致陷没。曜复攻内城,围得水泄不通。
城中粮食已尽,斗米值金二两,人自相食,或饿死,或逃亡,唯凉州义勇千人,入城助守,誓死不移。太仓有麹数十,由麹允先时运入,舂碎为粥,暂供宫廷,寻亦食尽。时已为愍帝三年仲冬,雨雪霏霏,饥寒交迫,外面的钲鼓声,刀箭声,又陆续不绝,日夜惊心。愍帝召入麹允索綝,与商大计。允一言不发,只有垂泪。綝想了多时,但说出了一个“降”字。綝前时为模复仇,约同起义,尚有丈夫气象,胡为此时一变至此?愍帝亦不禁涕泣,顾语麹允道:“今穷厄如此,外无救援,看来只好忍耻出降,借活士民。”允仍然不答。忽有将吏入报道:“外面寇兵,势甚猖獗,恐城池不能保守了。”索綝便抢步出去,允亦徐退。愍帝长叹道:“误我国事,就是麹索二公。”随即召入侍中宗敞,叫他草就降笺,送往曜营。敞持笺出殿,转示索綝。綝留敞暂住,潜使子出城诣曜,向曜乞请道:“今城中粮食,尚足支持一年,急切未易攻下,若许綝为车骑将军,封万户郡公,綝即当举城请降。”曜不禁劝怒,叱责綝子道:“帝王行师,所向惟义,孤将兵已十五年,未尝用诡计欺人,你前时何故绐允?必待他兵穷势竭,然后进取。今索綝所言如此,明明是晋室罪臣,天下无论何国,不讲忠义,乱臣贼子,人人得诛,果使兵食未尽,尽可勉力固守,否则粮竭兵微,亦宜早知天命,速即来降,何必欺我!”说着,即令左右将綝子推出,枭首徇众,送还城中。綝得了子首,当然悲哀,惟自己总还想保全性命,没奈何遣发宗敞,使诣曜营乞降。
曜收了降笺,令敞返报。愍帝委实没法,自乘羊车,衔璧舆榇,驰出东门。群臣相随号泣,攀车执愍帝手,哭声震地。何益国事?愍帝亦悲不自胜。御史中丞吉朗,掩面泣叹道:
“我智不能谋,勇不能死,难道就随主出降,北面事虏么?”说至此,即向愍帝前叩别,且启愍帝道:“愿陛下好自珍重,恕臣不能追随陛下!臣今日死,尚不失为晋臣呢。”索綝其听之!拜毕起身,用头撞门,头破脑裂,倒地而亡。愍帝到了此时,已无主宰,意欲不去,又不好不去,乃径诣曜营。曜接见愍帝,居然行起古礼,焚榇受璧,暂使宗敞奉帝还宫,收拾行装,指日东行。
越宿,曜入长安城,检点图籍府库,令兵士入迫愍帝及公卿等迁往曜营。又越一日,曜派将押同愍帝等人,送往平阳。愍帝登汉光极殿,汉主聪早已坐着,由愍帝稽首行礼。麹允伏地痛哭,触动聪怒,命将允拘入狱中,允即自杀。还是与吉朗同时殉国,较为清白。聪授愍帝为光禄大夫,封怀安侯,赠麹允车骑将军,旌扬忠节,独责索綝不忠,处斩东市。斩得爽快。一面下令大赦,改元麟嘉,命中山王曜假黄钺大都督,统领陕西军事,进官太宰,改封秦王。于是西晋两都,一并覆灭,西晋遂亡。总计西晋自武帝称尊,传国三世,共历四主,凡五十二年。小子有诗叹道:
洛阳陷没已堪哀,谁料西都又被摧?
怀愍相随同受掳,徒稽史迹话残灰。
西晋虽亡,尚有征镇诸王,能否兴废继绝,且至下回再表。
以十三龄之弱女,独能奋身而出,突围求援,如此奇女子,求诸古今史乘中,得未曾有,本回力为摹写,尤足使女界生色。吾慨夫近世女子,厕身学校,假平等自由四字为口头禅,居然侈言爱国,要求参政,曾亦闻有荀灌之实心实力,得保君亲否耶?他如梁纬妻辛氏,秉贞抱节,不肯苟全,谁谓中国妇女,素无学识?以视今日之略识之无,眼高于顶,自命为士女班头,而反荡检逾闲,不顾道德,吾正不愿有此奇邪之学识也。麹允索綝,奉愍帝而续晋祚,复降刘曜而亡晋室,出尔反尔,自相矛盾,而索綝尤为不忠。允之死已有愧鲁充吉朗诸人,綝之被杀,并有愧麹允。等是一死,而或则流芳,或反贻臭,奈之何不辨之早辨也?愍帝谓误我事者,麹索二公,其言诚然。或谓愍帝用人不明,未尝无咎,然愍帝年未及冠,又继流离颠沛之余,情有可原,迹更可悯,而索綝之罪,不容于死,试证以荀女梁妻,其相去为何如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