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晚,她会在房内弹古琴。
邻居们听惯了琴声,已经分不清是她弹的还是放的唱片。
有时,她穿着柔软的紧身衣对着落地镜跳舞,静静地抬腿、伸臂、旋转,好像鲜花静静绽放。这是她锻炼的方式,因为她实在太少运动了。
哑巴美女像一株幽兰,静静穿行在校园内。
二十二岁时,清雅有了男朋友,叫刘真。
他是爸爸的学生,对她很呵护。
爸爸说:“现在的社会物欲横流,要找个可靠的男孩不容易。刘真是农村考上来的,朴实忠厚,可以托付终身。爸爸不会看错的。”
恋爱中的清雅很憧憬未来的生活。她擅长织衣服。帮自己织,也帮爸妈织,后来帮男友织;再后来又为还不知在哪的孩子编织,从几个月的到七八岁的都织了。不同季节不同款式,攒了几柜子。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这美好结束于她二十四岁这年的夏夜。
这天,清雅从书屋下班后,静静漫步在校园幽僻小径上。
忽然,她听到前面树下传来一男一女说话声,那男声很熟悉,正是她的男友刘真:
“这事不能急。”
“还不急?你是不是舍不得那个漂亮的哑巴?”
“怎么会!”
“那你怎么拖到现在也不跟她摊牌?”
“我怕伤害她。菲儿,清雅真的很善良,也很单纯,又不会说话,我狠不下心去。我真要是这样无情义的人,你还会喜欢我?”
“可这事迟早是要说的。长痛不如短痛。除非你骗我!”
“菲儿,我何苦骗你呢!清雅是很漂亮,很高雅,会弹琴……”
“她这样好,你瞎了眼追我?”
“嗨,你怎么不听我说完呢?清雅是好,可惜我就是个大俗人,消受不起她!刚谈那阵子还算动心,时间久了一点热情都没了。你想想,两个人面对一整天,你说再多话也没人回声——不,也有回声,她弹琴。听着《高山流水》,看着窗外的高楼大厦,你想我是什么感觉?再好听也听腻歪了!我还不如听摇滚自在惬意呢。不怕你笑话,我都没吻过她!——我不敢吻她,也没那个激情。她那样子,说好听的是高雅,说难听些就像个活死人,不真实,冷冰冰的没点热乎气——”男子一面低声说话,一面用手抚摸怀中女子丰满的胸部,气息粗重起来——“我还是喜欢你这样的,摸着舒服,感觉踏实。”
随着他的抚摸,妖娆的女子**起来。
清雅浑身颤抖,眼中滚下大颗泪珠。
她呆呆地看着依偎在暮色下的男女,张着嘴却发不出一声。
许是受不了,她猛然转身疾步走开。
暮色渐浓,路灯都亮了起来。
不知转了多久,清雅来到一个荷塘边,池中荷叶密密层层,间有荷花亭亭玉立。在朦胧路灯照耀下,她觉得前面一片璀璨明丽,鲜花如锦,有个朦胧的人影站在花丛中对她招手,便想过去看看。
慢慢地,她走入水中。
她是会游泳的,沾了水也不惊慌。
当冷水包裹她,心中弥漫的悲伤淡去,仿佛被水洗去了。
她感觉轻松释然,于是继续往荷叶深处走去。
直到窒息的感觉传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可是,她忽然觉得很疲惫,不想再动弹。
就这样,她意识渐渐模糊。
最后,她想起爸妈,才急忙要回家去,却再也动不了了。
……
再醒来,便是郭清哑的身居处。
她没有尖叫——她自生来便没有叫喊的习惯;她也没有惊慌——她安静惯了,少有惊慌;她接收了郭清哑的全部记忆,因此得知自己穿到大靖朝一个水乡农家女孩身上。这女孩子才十四岁,小时候也不会说话,万幸后来治好了,却因此少言寡语。
这是一个殷实又“强悍”的农家:
厉害的爹,精明的娘,主掌郭家门户;
大哥郭大全人称“郭笑脸”,最善周全人事;
大嫂蔡氏泼辣彪悍,远近闻名;
二哥郭大有是个木匠,性格内敛,含而不露;
二嫂阮氏贤惠温柔,邻里常夸;
三哥郭大贵才十五岁,热情又冲动,尚未娶妻;
再就是淘气可爱的几个小侄儿女了……
郭守业年少时随父亲外出做生意,挣了钱回乡后置办了百亩田地,还盖了郭家大院,是绿湾村殷实的庄户人家。
家家一本难念的经,郭家自然也不例外,争争吵吵、磕磕碰碰是免不了的,但全家上下在两方面从来坚定不动摇:
对外,父子婆媳、兄弟妯娌上下一心、同仇敌忾;
对内,老两口偏疼小幺女,哥嫂疼爱小幺妹。
郭清哑十二岁那年,同村张家上门为第二个儿子张福田求亲。
郭守业见张家根基还不错——有几十亩田地——张福田还算诚实勤勉,他又舍不得闺女远嫁,便答应了这门亲。
定亲后,郭清哑再见张福田便羞羞答答的,兼有些朦朦胧胧的心跳欢喜感觉;张福田面对清哑也束手慌脚、面红词钝,行动上却又十分关照她,显见得很倾心这个小未婚妻。
简言之,这门亲虽是父母之命,他们却情投意合,很满意。
谁知晴空一个霹雳下来,致使芳魂窅然。
郭清雅将这些过滤后,明白自己再也见不到爸妈了!
她心头涌出一阵哀伤,是那样浓烈,以至于分不清到底是原主残留的意识,还是她自己切身感受;是因为前世失恋误丧性命伤心,还是因为今生失恋不堪打击伤心;又或是二者兼而有之。
她被浓浓的哀伤包裹、侵蚀,茫然不知如何。
不知如何面对眼前的爹娘,她疲惫地闭上眼睛。
吴氏正小心地打量揣摩闺女,忽见那平静无波的眼底闪过一丝痛楚,慢慢的长睫毛又阖上了,顿时心房就像被人一把攥住般,捏得生疼,还喘不过气来。
***
拖拖拉拉的,终于又和朋友们见面了。原野呼唤新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