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玥的声音极低,并不如何振奋人心,可是一瞬间,所有人的斗志似乎都被点燃了。他昂首轻笑,剑鞘横指,淡淡地看着所有青海战士,朗声说道:“谁敢随本王走过去?”
“末将愿往!”
一时间,所有的青海军齐声高呼,声音如雷,震得大地一阵微颤。
三千名青海军跟在诸葛玥身后,马蹄如飞,就这么飞驰向那座巍峨的城门。
一千丈、五百丈、三百丈,近了,越发近了,近得甚至能看到燕北军人的眉眼刀枪,看到他们眼底的战意和锋芒。然而,没有人拔刀,没有人呼喊。他们就这样呼啸着穿过了沧溟山的关口,跃过了那座本应该抛下无数尸首才能叩开的大门。
沧源如野,沉重的大门在他们经过之后缓缓关合,漆黑的战旗招展在高高的城门上,似乎是什么人的眼睛,在目送着他们远去。
诸葛玥默默地看了两眼,随即掉转马头,对青海本土将军郭淮说道:“传信给月七,带人马回来吧。”
郭淮微微一愣,为了配合此次行动,月七将军和贺萧将军带着三万名死士早已潜入了真煌城附近,只等这边情况一有变,就立刻攻打真煌,配合大夏残余军力,分散燕北视线。如今这样轻而易举地让他们回来,不是浪费了之前的一番布置吗?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迅速吩咐下属照办。
前方层云散尽,青海已经在望。
大夫刚一退下,诸葛玥就走了进来。朱漆丹木的大殿中充满了安神香的香气,他抬手挥退侍女,径直走到床边,沿着床沿坐了下来。
她瘦了许多,几乎脱了相,此刻睡着,呼吸很是平稳,刚喝完药,气息也均匀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诸葛玥觉得经那老大夫的手后,她的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
他一路拼杀,硬生生用鲜血铺开一条路来,一路上心急如焚,夜不能寐,此刻,却全都化作心底刹那间的欢娱和安慰。
还好……他在心底默叹,承认了那份在平时死也不会承认的害怕。
还好没事。
一旁的婴儿床上,突然传来一阵细小的声音。他转过头去,就见一个小小的孩子正侧着脑袋趴在那儿,瞪着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望着他。
这孩子的眼睛黑漆漆的,像是熟透的葡萄。他还太小,连脖子都是软绵绵的,直不起来,两只小拳头却很有劲,紧紧地握着,望着这个在他娘亲床边偷偷摸摸的家伙,皱着还没有眉毛的眉头,很是严肃地瞅着他。
诸葛玥和自己的儿子对视着,这种感觉有些奇怪,没有经验的他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孩子。他竖起一只手指放在嘴边,示意他小点声,不要吵他娘亲睡觉。
孩子却明显有点不能领悟这个复杂的手势,也许是饿了,他很自然地捧起自己的小脚丫,极熟练地塞进了嘴里。
诸葛玥眉头一皱,心道这是什么习惯?也太不卫生了。
长长的手臂伸过去,他一把就将孩子嘴里的脚丫拽了出来,然后用充满警告意味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婴儿虽小,却能敏锐地分辨出别人对他的态度。所以下一秒,毫无意外,满心不满意的青海小世子张开小嘴,以魔音穿耳的架势,放声大哭起来。
一时间,丫鬟、侍女、奶妈、侍从、大夫,全如同豆子一般,从大殿的各个角落里冒了出来。就连熟睡中的楚乔也顿时惊醒,一下坐起身来。
“怎么回事?”
“小世子尿了吗?”
“快传大夫。”
“小殿下不哭不哭,你看看,这是什么?”
一群下人十分没礼貌地将某人挤了出去,孩子的眼睛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最后停在母亲的脸上,很是委屈地瘪着嘴,伸出两只胖胖的小手,抽抽搭搭地哭着。
楚乔将孩子抱在怀里,看了一圈,这才注意到久别重逢的丈夫。却柳眉一竖,怒声说道:“你欺负儿子!”
“我没有。”诸葛玥矢口否认,说着就要上前来。
可是就像是为了否认他的话一样,孩子一见他走过来,哭得更大声了。
“你还说你没有?”楚乔瞪着他,“你这么大的人了,还欺负小孩子!”
诸葛玥气得七窍生烟,这小子到底是不是他儿子?看他在那儿眼泪鼻涕都蹭在楚乔洁白的衣领上,他就怒火中烧。搞什么?他出生入死万里迢迢为他们母子寻医问药,他们对他就这种态度?
“殿下,您身上风沙太大,大夫说让您先出去。”
诸葛玥眼睛一瞪,吓得那个小丫鬟差点当场休克。可是瞪了半天眼睛,他终于还是黑着脸,被那个公报私仇的老大夫赶出了自己的家门。
“哎呀,小世子尿了!”
“快拿尿布,奶妈过来,小世子可能是饿了。”
殿内殿外一团混乱,下人们进进出出,都忙得没人看他一眼。
大胜而归的青海王十分郁闷,黑着脸坐在那里,怎么都觉得这件事和自己的想象差得太远了。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孝顺的儿子,温柔的妻子,满目崇敬的部下,他们应该一起仰望着坐在马背上的他,激动得泪流满面,大声表扬着他的功绩。
而不是现在这样,儿子就知道咧嘴大哭和啃脚丫子,妻子满眼满心就只有孩子。
他叹了口气,很郁闷地继续坐着。
“梅香姐,小殿下是穿这件宝蓝色的还是这件米黄色的?”
“小姐,小殿下吐奶了,是不是吃太多了?”
“哎呀,殿下您起来一下行吗?您坐着小殿下的玩具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逆鳞,有的是金银,有的是权势,而他的,是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