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这样轻声地说。
随后的五天,是震惊整个大夏乃至整个西蒙的一段极黑暗的日子。
三关外的难民终于发生暴动,他们攻占了西方宗族大户的宅门,抢粮抢钱。因为饥饿,他们乞讨,乞讨不成,他们偷窃,偷窃不成,他们抢劫,抢劫不成,他们终于造反了。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几十万手无寸铁的百姓拿着木头和石块砸开了大户的房门,在陇西厚土上燃起了一道道漆黑的烽火,无数人死于这场混乱之中,陇西地区的官兵好像是纸糊的,在灾民面前脆弱得如同一片麦子。尽管他们反复奏报,说乱民兵力极强,内有高人指挥周旋如何如何,却无人相信,全都将这些当作他们的托词和狡辩。
刚刚才上呈万民伞的地方官员和宗族们惊呆了,纷纷上奏,可是帝都的百官们怎敢在这个时候自打嘴巴,上奏朝廷?只得秘密调遣军队,前往地方平乱。
然而兵部大司马诸葛玥反口问道:“帝国四海升平,陇西地区的百姓刚刚进献了万民功德伞,怎会大逆不道地造反?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于是,发兵一事被一拖再拖,陇西的战事越来越紧迫。十二月二十四,一骑快马驰入京城,马上的士兵满身鲜血,手拿着陇西都督曹未迟的奏报,口吐鲜血倒在荣华御道上。
真煌城轰然震惊,皇帝被气得当场犯了头风,大骂中书令和百官,并当即剥夺了赵飏西南侯的封号。但是赵彻并没有在这场动乱中得到什么好处,反而是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十七皇子赵义领了西南兵权,出京平乱。而诸葛玥,也因为没有及时出兵平乱,被皇帝责罚在家中思过,赵彻几次进宫为他求情,都被皇帝斥退。
楚乔却知道这一场动乱的由来,赵彻到府上的时候,见到诸葛玥顿时大怒,骂他是个疯子。诸葛玥却哂然一笑,勾肩搭背地对他说,我是想给你将来登位留下点资本,若是全死了,你这个皇帝统领谁去?
陇西地区的一场民乱,死伤无数,大户氏族毁了十之七八,百姓也有近八万人死于战乱。但是正如诸葛玥所说,反了是死八万,不反却要死几百万,这笔买卖,实在是划得来。
是的,划得来。西南氏族尽毁,岭南沐小公爷势力大损,灵王也遭到波及,赵飏被皇帝怒斥,削了兵权。赵彻虽然没什么好处,却也无过失,只有他诸葛玥,被禁足罚俸闭门思过,暂时退出了大夏的政治舞台。
一切似乎都是按照他既定的程序一步步行走,但是楚乔清楚地记得,那几日每当听到哪里的百姓被大规模残杀,哪里的正经富贵人家被满门屠戮,哪里的守军全军覆没,哪里的百姓落草为寇凶性大发之类的消息的时候,他是怎样夜不能寐、怎样忧心如焚。
当日的一切,如果真的有一点偏差,如果他秘密派出的人马不能约束乱民,不能成功避开当地的守军,不能发动一些军士的叛乱,那么结果定会是血泥糅杂,整个西南沦入无边战火,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说的都对,他真的是一个疯狂的人。
她担心他会因为被夺了权而心灰意懒,黯然神伤,他却在安慰她终于可以陪着她过一个年了。
春宴终于到来,昔日里权倾朝野的兵部司马府门庭冷落,里面却是难得一片笑语欢声。
尽管西南战乱的消息还是传进了京城,但是并没有影响春宴这一日帝都的热闹和繁华。大街小巷一片人声嘈杂,官府组织了富商在紫薇广场燃放焰火,小孩子们的笑声穿透了重重门墙,顺着温和的风吹进来,传入这座森严高耸的府邸之中。
从三天前开始,诸葛玥就下令府内开始了一轮崭新的装扮。红红的灯笼沿着回廊门洞被高高挂起。窗花红艳,细心手巧的丫鬟们剪出了各式各样的图案,有东海寿星,有西陵寿鹿,有八仙过海,有送子观音,还有极费工夫的千福图。一盆盆繁花被摆出来,姹紫嫣红,到处是奢靡的香气,下人们都换了新衣裳,红红粉粉,一派喜气。
诸葛玥也恢复了很多年前在青山院的生活作息方式。他一直是个很自律的人,没有一般富家子弟那种飞鹰走马的习气。如今闲下来,日子过得更是悠闲,很认真地调理着身体,闲时读书种花,还被楚乔逼迫每天早晨要晨起锻炼,两人切磋身手,刀枪棍棒一一比来,总是引得满府的下人们偷偷观望。时间长了见诸葛玥没什么反应,也就一个个壮起胆子来,偶尔见他们打到精彩处,还会鼓掌叫好。
日子过得越发恬静平顺,恍若暴风雨的中心,安静得令人心慌。
新年就在这样的气氛下悄然而至。楚乔换上了新衣,艳红的颜色团团明艳,照得人脸色也如三春朝霞,仿佛有无尽的喜气和希望丝丝溢出。诸葛玥站在她身后,穿着一身烟青色的长衫,俊朗逼人,随意拿起一支明珠金钗,熟练地绾起她的满头青丝,插于她的鬓间。
楚乔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这样的自己,她似乎也从未见过。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就一直固执地觉得女子穿红戴绿是极俗气的,后来由于多年奔波辗转,更是没有了修饰装扮的精神。可是今日穿起,却觉得有层层海浪般的温暖一点点袭来,她的脸颊艳若春桃,恍若秋水,连眉梢嘴角,都是掩饰不住的欢喜和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