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就是曹毓瑛,恭亲王虽然不能亲自热河,可曹毓瑛是过来打探消息了,皇帝也颇为赏识曹毓瑛,但奉旨入座听戏,不可擅离,他是个极深沉的人,既然一时无法脱身去打听,便索性不谈那些无根的揣测之词,所以他心里最热,表面却最冷静。看完了戏,曹毓瑛一回家就吩咐门上,除了李太医以外,其余的访客,一律挡驾。到了晚上,一个人在后院里纳凉,看看夜深,并无消息,正待归寝,门上一盏纱灯,引着一位客人走了进来,正是李德立。
曹毓瑛赶紧披了件长衫来肃客,先请宽衣,李德立匆匆答道:“不必了。我还要赶进宫去当差。”
这一说,是特地抽空来送紧要消息。曹毓瑛等听差伺候了茶水,随即挥一挥手,让所有的下人都回避。
于是李德立忧形于色地低声说道:“上头的病不妙!”
“怎么?不是说闹了一阵肚子,没事了吗?”
“晚上又发作了,一连泻了四五次,泄泻最伤人,何况是虚极了的?唉,讳疾忌医,只不过半天的耽误,弄得元气大伤。”李德立又把早些时候说给德龄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曹毓瑛想一想,明白了他的话,皇帝讳疾,不肯召医,又不忌生冷油腻,以致再度泄泻,但是:“夏天闹肚子,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病啊?”
“别人没有什么了不得,搁在虚痨的人身上,就不是这么说了。须知寿命之本,积精自刚。内经有云:‘精不足者,补之以味。’味者五谷之味也,补以味而节其劳,则积贮积富,大命不倾。所以治上头的病,一直以温补为主,用‘小建中汤’,加人参,附子,建其中气,庶可饮食增而津液旺,充血生精,渐复真阴之不足。于今数月之功,毁于一旦。”李德立说到这里,连连顿足,望空长叹:“天命如此,夫复何言?”
听这话,看这神气,皇帝的病,竟是出乎意料的严重,曹毓瑛通前彻后想了一遍,为了确实了解情况,他这样问道:“卓轩,岐黄一道,我是外行。请你打个比方行不行?”
“好比一座风雨茅庐,牵萝补屋,苦苦遮盖,只待坏天气过了,好作抽梁换柱之计,谁知无端一阵狂风,把个茅草顶都掀掉了!你看,今后如何措手?”
“那么,”曹毓瑛的声音低得仅仅能让对方听见:“还有多少日子呢?”
李德立沉吟了一会答道:“想必你还记得,我曾说过一句话,只要‘平平安安度过盛夏,一到秋凉,定有起色。’”话已经很明白了,皇帝怕度不过盛夏。曹毓瑛极深沉地点一点头,未再开口。
“琢翁,我告辞了,还要赶到宫里去。”
“辛苦,辛苦!”曹毓瑛拱手答道,“我也不留你了。等你稍闲了,我奉屈小酌。”
“我先谢谢!”李德立迟疑了一下又说:“琢翁,‘大事’一出,头一个就是我倒霉,那时还要请多关顾!”说着随手就请了一个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