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出,像是一匹璀璨的锦帛被生生撕裂开。
她如坠冰渊,那么深的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阳光透过窗纸,被筛成一条条斑驳的影子。她站在人群外,看不到他的眉眼脸容,只看见一只青白的手从被子里垂下来,白惨惨的,没有一丝血色。
太阳渐渐升到正中,又渐渐西落,一弯冷月爬上树梢,在仪心殿外洒下一片白亮的光痕,更漏里的沙一丝丝地流泻,就好像是那具躯体里的生命,缓缓地被抽离出去一般。
一丝哽噎突然自一名满头花白的老太医口中溢出。缥缈的帷帐之后,女子的身影像是一缕青烟,骤然倒下,隔着层层帐幕,她的双眼浑浊不清,只能看到那一支依稀摇曳的红烛。
醒来的时候,四下里一片死寂,她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然而看到梅香惊喜的脸,她的心却突地疼起来,鞋子也没穿,掀开被子就跳下床去。
“楚姑娘呢?”
外面响起了男子急促的声音,她散发赤足地跑出去,脸色苍白得像鬼一般。
孙棣看着她,神色突然变得那般凄婉,他静静地低着头,轻声说道:“陛下要见你。”
仪心殿内沉寂无声,她一路走进去,穿过层层帷帐幕帘,一直走到他的龙床前,隐约觉得,他似乎要同这座空寂的大殿融为一体了。
她在榻边跪下,冰凉的手指缓缓伸出去,指尖碰到他的手臂,却微微一缩,只感觉他的身体比自己还要冷,就像是燕北高原上终年不化的雪、千古不变的冰川。
她的呼吸那么轻,声音也像是转瞬就会飞走的蝶翼,静悄悄地在殿里响起:
“李策,我来看你了。”
他的睫毛微微动了动,然后睁开眼睛,目光幽幽地聚过来,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那么宁静,似乎隐隐包含了那么多话语心声。他艰难地伸出手,对她招了招,淡淡地笑着,轻声说:“乔乔……”
楚乔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缓缓抓住他的手,只是几天时间,他竟然就瘦成了这样,指骨嶙峋。她的喉间含着浓烈的酸楚,哽咽得发不出声音,眼泪扑簌簌地滚下。
他的眉心微微蹙起,伸出手指,轻轻拭过她冰冷的脸颊,微笑着说道:“别哭啊……”
“都怪我。”她的眼泪一行行地落下,指尖带着冷冷的凄凉,“我答应过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不该出去。”
李策突然一笑,平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繁复的花纹,上面绣着万寿无疆的黄金小篆,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整座龙床。他的声音淡定且平静,没有一丝怨愤,“怎么能怪你,那是我母后,谁……”
他突然剧烈地喘息起来,声音微弱且无力。楚乔惊得就要找太医,却被他牢牢地抓住,手腕上的力量那么大,几乎无法想象这是一个重伤的人。
“谁……谁能想到呢?”
是啊,谁能想到呢?
夜里的风穿过房檐,吹过檐角的镇兽内部打通的耳朵,发出呜呜的声响。极远处,宫里的女人们压低的呜咽声极细小地飘了过来。
“原本想要亲自送你出嫁的,现在……恐怕不行了。”
“不会的。”楚乔突然固执地说道,声音那般大,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上,像是一圈圈飘曳的叶子,她使劲握住他的手,似乎在同什么人争抢一样,“你不会有事的!”
李策看着她,突然虚弱一笑,那一笑好似一根锥子扎入楚乔的心,她是那样惊慌,眼泪蔓延过脸颊,流进嘴里,苦涩难忍。
“李策,别走,别走好不好?”她轻晃他的手臂,像一个孤单的孩子,“你不在了,我怎么办?我出了事,谁来帮我?我没地方住,谁让我白吃白喝?”
李策眼睛里闪过一丝古怪的笑意,他故作生气地嘟囔道:“原来,我,就是一个冤大头。”
多少年了,过去的岁月像是一汪清泉,一丝丝滚过寂寞冷寂的空气,她无力地看着他,心痛得如同刀子在剜。他声音淡如湖水,平静地说道:“我已经派人去通知诸葛玥,会……会有人送你去见他,你,就好好跟他去吧。”
楚乔咬住下唇,他仍旧断断续续地说:“以后,别再逞强,别再使小孩性子。”
夜色如同太清池的水,那样冰凉。他眉心紧锁,像是被风惊动的火苗,双眼牢牢地凝视着她。突然,他说道:“乔乔,扶我起来。”
楚乔一惊,连忙摇头,可是话还没说出来,就看到他固执的眼神,竟然那么坚定。
她心一痛,小心地将他扶起来,坐在窗前的藤椅上。他穿上鲜红的外套,上绣龙纹,横的经,纵的纬,张扬里透着颓废的凄凉,好似他们最初那次相遇一样。
“乔乔,我的头发乱了。”
楚乔“嗯”了一声,拿起白玉梳子,打散他的头发,梳齿浅浅地划过发间,苍白的手拢过他的鬓角,一丝,又一丝,似乎走过了他们那么多年的相识。她的手渐渐颤抖起来,他却好似不知,始终没有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