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坦然的,锐利藏在了瞳孔里面。
“你是好人,我知道。”她开了口,心平气和的,声音特别好听,特别讲理:“可我也没有因为你好,就死吃你一口的道理。”说到这里,她展颜一笑:“二哥,你甭管啦!我毕竟上了这么多年学,能读书能写字,这点本领,多少应该也能值一点钱。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行就行,不行就不行,我不逞强。”
说完这话,她又是一笑,笑得眉目弯弯,真有满面的春色与春光。张家田本是在呆看着她,她一笑,他傻乎乎的,忍不住也跟着她笑了。
“行!”他醉倒在了那春风一样的笑容里,面红耳赤豪情满怀,说话都是醺醺然:“记住你的话,千万别逞强。有二哥在,饿不着你。别说一时,就算管你一世,二哥也愿意!”
张家田这么说,完全就是话赶话,他想横竖叶春好吃不了苦,终究还是要投入自己的怀抱。说完这句话,他回家就开始拾掇起了屋子。爹娘留下来的这所小院子被他们兄弟住了几年,住得仅比马圈高明些许,无论如何迎接不了美人,所以他悄悄找来裱糊匠,先把四壁和天棚糊了个雪白。
然而就在他买来新棉花,要雇隔壁的老婆子给叶春好絮棉被时,噩耗传来:叶春好居然真找到了一份差事!
她到雷督理府里,给雷督理的三姨太太当家庭教师去了!
做家庭教师,管吃管住,一个月二十块钱的薪水,是好老妈子的两三倍。这倒也罢了,问题在于“督理府”三个字——叶春好若是住进了督理府,那么他张家田一介草民,可怎么进去瞧她呢?
张家田坐在家里,守着二十斤新棉花,傻了眼。
借酒消愁的过了小半个月,张家田渐渐看不起了自己:为了个小娘们儿要死要活,真他妈的不是男子汉!
为了恢复自己男子汉的身份,他剃头刮脸洗了个澡,重新上街见了天日。他这样的野小子,身边兄弟最多,从来不缺玩伴,然而今天他自觉着臊眉耷眼,不由自主的就要贴着墙边走,生怕让人瞧了去。小兄弟们都知道他看上了叶家大小姐,还都知道他这回得了机会,十有八九是要美梦成真、把那落了难的叶美人儿娶回家里。可是谁知道叶美人儿那么要强呢?谁又能想到这年头的大姑娘念了书,居然也能凭着学问挣饭吃呢?
说来说去,都是无解。他溜达进了天桥附近的一家茶馆里,想着闲坐一阵,打发光阴,哪知道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开了腔,讲的竟又是男欢女爱的红尘故事。他不想听,可架不住字字句句往他耳朵里钻,说书先生一提秋香,他就想起春好,像中了邪一样,满脑子都是春好,只有春好。
忽然间的,他心一动,一个念头浮了上来:“我怎么就不能学学唐伯虎呢?”
唐伯虎能为了秋香进华府,自己当然也能为了春好进雷府。若是实在进不去,那没办法,只好再想新主意;只要是有希望进,那自己就必得试一试!
进去之后,首先就要想法子把春好这份差事搅黄。那姨太太虽然是个女人,不能把春好怎么样,但雷府里还有个男性的督理大人呢!
雷督理的大号叫什么,他说不上来,这些年来连番打仗,胜者为王,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这个将军那个司令的尊姓大名,简直记不过来。但张家田可以确定两点:一、这雷督理没死,此刻确实是个活督理;二、雷督理好像是一点也不老。
换言之,督理可能看上春好,春好也可能看上督理。
这么一想,张家田就彻底坐不住了。事不宜迟,他得想法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