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祖父本 是镇南王府的家臣,因此上官家与镇南王府的关系密切,为了隐瞒身份,我第一次从岐山回建业便住到你家去,你修好我母亲的琴,虽然只是为了把我撵走,但却让我有了失而复得的喜悦。由是我回到岐山后更加努力去研读经传历史,学成出山后便到了兰陵当一小小县丞。目的只有一个,找出诈死避世的世子杨昭,通过他找出被掳到东晋朝的我的母亲,也就是后来东晋宫廷中秘而不宣的石室夫人。"
"那些什么割地让城 都是假的?"阿惟惊讶地问,下意识地要坐起身来头发却被扯了一扯,痛得她低呼一声。
"不是说了 让你不要动?"他气极反笑道,"我不是天子,何必花心力去谋天下版图扩大?"
"那找到了吗?"
"找到了。"顾桓拿起梳子给她梳发,从发尾慢慢梳起,手势生硬,神态却专注而认真,一边说:"你也见过的。"
"我见过的?谁?难道是……"阿惟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对,就是她。"顾桓道:"那位陪着明澜,把明澜当做亲闺女一般的哑嬷嬷,便是我的母亲,镇南王妃顾萍衣。"
"我也听过风传,说是东晋朝皇帝有位誓不屈从于他的妃子,用乌金锁链锁住脚踝关在石室之中,可是她怎么会是明澜公主身边的嬷嬷?!"阿惟一急,顾不上疼痛一股脑儿坐起来,直视着顾桓问道。
顾桓站起来拿起大氅给她披好,凤眸微眯唇畔含笑地望着她,道:
"怎么,终于肯关心我的事了?"
阿惟的脸一热,不自然地别开脸道:"谁关心你,不过是好奇而已。"
顾桓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在她身边坐下,继续道:
"东晋明光帝本想强留住我母亲在身边,但她性格倔强无论如何不肯屈从,而我父亲那边不断地派高手潜入大内察探,死了一批再来一批。母亲她被关一载后终于因过于思念幼子而得了抑郁病症,终日不思饮食命悬一线。明光帝无奈,只能把当时仅有一岁半的明澜抱到她身边,发狠说要是她死了明澜也跟着活不了。她哪里舍得让无辜稚子随她赴死?从此以后我母亲就把明澜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心甘情愿地服下了明光帝赐给的失声药。"
阿惟这才恍然大悟。
"明光帝把人藏到郁仪楼神不知鬼不觉,父亲查探多年都无从得知,而我还是折损了顾西一条性命才明白个中原委。"他苦笑,"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母亲,我以为可以在向你承诺的一年内顺利回到建业,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自己的母亲,舍不下别人的女儿,不愿离开。而我这一年多帮杨昭出谋划策,让他一步一步地朝至尊之位走近,他不想放我走,留不下人,便是留下我一条性命也是好的。"他低下头,沉声道:
"我顾桓从来自负,从未想过要毁约,然而终究是做不到……"
顾桓极少这般向她郑重其事地解释过什么,那一瞬间阿惟不是没有触动的,她看着顾桓的侧脸,温文尔雅,淡淡的表情有如月朗风清般自然,没有半分矫情造作。
可是……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干脆而冷静的打断他的话:
"我想知道你要娶明澜的原因。是利用,还是出于自己的真心?"
顾桓沉默了半晌,才道:“是利用,也是真心想帮她。她与杨旻的事早就被杨昭知悉,杨昭只是在等一个机会让杨旻万劫不复,到时候明澜只会按照宫中的老规矩被秘密处死;明光帝不足以庇护明澜,而论治国才略和为政手段杨旻也并非杨昭对手,我母亲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把明澜带回西晋……”
“不对。她对你的要求,应该是让你娶了明澜,然后顺理成章地带着妻儿老母回自己的故乡。”阿惟苦笑,见顾桓不语便知他默认此事,想起一路上顾萍依对自己的冷淡厌恶,不由道: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你如了母亲的心愿也是尽了孝道,多年来你的努力也不过是为了一家团聚,如今得偿所愿,更是应好好珍惜。”
“你真能理解?”顾桓脸上没有半分如释重负,反而皱了眉看着她,伸手想去握她的手,她却只是点点头站起来道:
“我饿了,大人,厨房里有吃的吗?”
顾桓琥珀色的眸子里渐渐升腾起一层雾气,随着这冬日的寒气凝结成霜,又一点一点地褪下去只余黯淡之色。
“有。”他说,转身向厨房走去,阿惟这才看见他身上衣衫的尘垢和污渍,那背影萧瑟而落寞。他很快地给她做了一碗面,打了个鸡蛋撒了些葱花,不见得有多好吃,她却坐在院子中央的小木桌前狼吞虎咽有如饿了十年八载的难民,吃了一大半时她才抬起头问坐在自己对面的顾桓:
“对了大人,你吃了没?饿不饿?”
见顾桓摇摇头,她又低下头继续风卷残云。
很快,一碗面见了底,她随手用袖子擦了擦嘴,问:“大人,还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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