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唐剪的身上便冷了,他只觉自己似乎被人扼住了咽喉,呼吸都要难以为继。
他不敢继续去看雾气中的林迟英了,目光倏地抬起,重新落到了李冰鲟的脸上。
他的目光里已经有了怒意,那是质问的目光,质问李冰鲟让自己看到这般画面的用意。
但他发现,李冰鲟却已经闭上了眼睛,仿佛老僧入定,再无声息。
而雾气则还在动着,雾气中人群涌动,散发着强大的吸力,唐剪盯着李冰鲟看了片刻,目光终于不由自主又被吸引到了雾气画面上。
他看到围着高台的人们依旧对高台上凄惨无助的林迟英痛骂着,他们丑态百出,穷凶极恶,撕掉了素日所有和善敦和,声嘶力竭地指着林迟英骂着,就像林迟英成了他们不共戴天的仇人。
那是一种令人颤栗的恶,那么多人那么多恶集中起来,产生的几乎是毁天灭地的力量,而那力量,此刻对着的,却只是一个柔弱无助的女人。
唐剪颤栗了,他看着那些人狰狞的面容,居然开始听到了声音。
他听到那些面容狰狞凶恶的人们,痛骂着林迟英的邪恶淫贱,痛斥着她作为出尘圣女,侍奉神佛却亵渎神佛,无耻地大了肚子,痛骂着她腹里的妖胎害死了诛心镇里那么多的孩子,他们批判着她的罪恶,怒吼出她该承受的刑罚,所有的声音混在一起,如天雷滚地,摄人心神。
唐剪感到了深切的恐惧,那是多年前遥远的恐惧跨越时空重新撞进了他的灵魂。
他在那恐惧中开始躲闪自己的目光,可在那躲闪中,他却竟又看到了当年还年少的自己!
他看到自己也在人群中站着,紧挨在三叔身边,使劲捂着耳朵,无比恐惧地听着人们的怒吼。但他的双手太无力了,根本隔阻不掉那滚雷般的声音。他想向三叔求助,抬起头,却只看到了三叔狰狞可怖的面容。他看着三叔紧紧攥着拳头,赤红着眼睛,在众人的叫骂中牙关紧咬。他张开嘴来,还没有发出声音就被三叔使劲捂住了嘴巴。
——林姑姑不是妖女啊,三叔难道不知道吗?三叔和林姑姑那么亲近,他为什么不肯为林姑姑说句话?他为什么要眼睁睁看着林姑姑被这样欺负?他可是诛心镇人人敬重的人啊,他如果说一句话,难道大家会不听吗?
小小的唐剪心中充满不解,充满恐惧,他觉得三叔是疯了,他觉得他只有疯了,才会对林迟英如此的苦难视而不见,他只有疯了,才会露出这样狰狞吓人的表情。
唐剪的脑袋“嗡嗡”地响了起来,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这时候,在人们的怒骂中,唐剪又看到了一个人。那是个白袍灰发的老太太,只见她傲冷如霜,面沉如水,气度森然地走上了高台。那不是别人,正是将林迟英指为妖女的首恶,诛心镇里人人敬畏的孙婆婆。
只见孙婆婆满面阴气,面色灰白,虽然自称通神,却远比任何人都更像一个恶魔。她走上了高台,向人群抬起双手,人们的怒骂就暂时停了下来。
林迟英的目光落在了孙婆婆的身上,那是恨不得生撕了孙婆婆的眼神,可现在,却是孙婆婆掌握着她的命运。
止住了人们的怒骂,孙婆婆绕着林迟英慢慢地转了一圈,审视林迟英身体的眼神冷酷无情。
而林迟英这时却不看孙婆婆了,她的目光只冷森森地看向了台下,冷森森地看向了人群。小小的唐剪站在三叔身边,他能清楚地看到林迟英双眼里的血红,能清楚地看到那血红中复杂而强烈的情绪,他还小,可他竟读懂了那眼神里的绝望和怨恨,怨恨和鄙夷。他甚至觉得,林迟英竟只是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就像,自己才是她最仇恨的人!
唐剪怕极了,他又想求助三叔了,可当他去看三叔,他却发现三叔使劲低下头,远比自己更严重地颤抖起来。
“镇民们!”这时,高台上的孙婆婆忽然开声,语气森寒。
唐剪本不敢去看,本不愿去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重新引回了高台。
只见孙婆婆昂然而立,站在高台边缘,目光扫过众人,发出邪恶的话语:“诸位,这半年来,镇子里接二连三死了那么多可怜的孩子,皆因林迟英这淫贱女子,身为侍神圣女,却私通男子亵渎神佛,所以给镇子带来诅咒,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处理她?”
这话一出,台下立刻又骚动起来。“碎尸万段”、“烧死她”、“腰斩”、“万箭穿心”、“坐木锥”……一个个邪恶恐怖的词汇,从一张张咬牙切齿的嘴里喷出来,利箭一般射向了林迟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