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像是哑了一样,徒自张着嘴巴,一双双眼睛瞪得像是枇杷果般大。
枝头的覆雪落下一块,轻响声中,墨漓手指轻动,细如胎发的银线挑起雪地上的两枚棋子,如珠串般滑回了袖中。
缓缓道:“若诸位放弃这等无意义的反叛,愿听命于在下,在下便掩护诸位潜伏到洛邑城中,下月十五日将是诸位立大功之时。从那之后,愿加官进爵者,便加官进爵,不愿者,可领厚赏返乡。”
这番话对这些穷途末路的人而言,宛如久旱逢甘霖,众人面面相觑,但又知道这究竟是甘霖还是毒雨?
无人敢信。
墨漓淡笑:“关于在下的传闻,想必诸位不会陌生,那么,也该知道,在下不喜妄语,也绝不食言。在下找到诸位,是想借助诸位的力量,诸位出了力,就定会得到应有的报酬。如此,岂不比诸位的现状要好上太多?”
山贼草莽们本就火烧眉睫,在这种形势下,更是容易心动。
有人按捺不住,跃跃欲试的问道:“真、真的吗?周世子您真的没有骗我们?”问完就被山贼头目白了一眼,只好悻悻的闭嘴。
“都给老子安静!”那头目挥着大刀,待所有人都闭嘴了,粗声粗气的吼着:“周世子莫以为我们这些粗人好欺负!皇家的事不是我们这些粗人搀和的,我们现在只想保命,有钱最好!先说清楚你到底想让我们兄弟们干什么!”
“自当如实相告,还请阁下借一步说话。”波澜不惊。
众人望着那两人一同行至树下,低语商谈着什么,不禁交头接耳。
百里九歌倒是一点不担心,在来的路上,墨漓已经把他的想法都说了,也做好了安排,既然今日此行是直捣黄龙,相信这些山贼草莽一定会同意效力的!
不多时,那两人商议完毕,墨漓噙着一抹清淡如水的笑,回到百里九歌身边。
而那山贼头目则对众手下说:“咱们也没别的出路了,不如效忠世子,赌一把看看!但是——”
话锋一转,喝道:“周世子,我们这些粗人看武不看文,你的武功要是能过我们设得一关,兄弟们便心服口服!”
试武?百里九歌下意识的冲到墨漓前头,呼道:“他身子骨不好,不能长时间使用内力,换我来接招!”
“可以。”
“不行。”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那山贼头目允了,但百里九歌纤弱的身子却被墨漓拦腰带到身侧。
“墨漓,你干嘛?!”扭头嗔道,湛亮的眸底是无比的担心和牵挂,映在墨漓的眼底,漾在他满眸的柔光之中。
“傻九歌,别担心我,没事的。”
“我哪能不担心?!”猜也知道,这些山贼草莽的考验决计不亚于上刀山下火海,墨漓的身子骨禁不住,就该换她来面对!
幽月般的眸底,旋起浓浓的感动,“九歌……”
他陡然出手,手指在百里九歌的睡Xue一点,她眼前黑了,昏睡在了他怀中。
“御影。”淡淡唤了声。
隐匿在暗处的御影现身出来,又引得山贼们震惊。御影不言不语,接过了百里九歌,扶着她在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坐好。
直到望见这一幕,墨漓才转眸回来,淡笑:“阁下,请吧。”
那山贼头目是个Xing情中人,这会儿发自内心道:“周世子对老婆也忒好了!”
墨漓但笑不语。有些事不必宣之于口,当初九歌为他付出了太多,他只想一直宠着她,就这样下去。
山贼头目指了指不远处一个高高的木头架子,那架子顶端垂坠下一条粗长的麻绳。
他道:“周世子,你要是被悬在那个高度还能躲开老子的三把飞刀,并且不使用暗器,那我们这次便听你的招安!”言罢道:“飞刀可不长眼,世子一旦上去,是死是活我们兄弟不负责,你自己想清楚了!”
“无妨。”墨漓只如根本未曾听到这样的话语。
“此番试武,在下接了,愿承担一切。”
淡淡的口吻,没有丝毫的恐惧,那苍白的脸上竟还带着浅淡的笑意。
这让众人深觉得不可思议……被悬在木架子上,本就已经动弹不得了,还要三次都躲过他们老大最拿手的飞刀。从前有弟兄想争权,便尝试过这一关,结果刚被悬上去就后悔的乱叫,死在了第一把飞刀之下。
面对这等几乎不可能通关的考验,他为什么还面不改色?
失神的状态在蔓延着,这半晌的沉默间,墨漓已然徐徐来到那高架之下,由着那山贼头目将他牢牢的捆绑,悬了上去。
亮光从眼前一闪而过,薄寒的颜色将众人惊醒。回过神来的这一刻,只见第一把飞刀已经掷出去了!
墨漓淡淡望着疾驰而来的飞刀,瞬间便已判断出位置。看来这山贼头目还不忍下手太重,这第一刀,刺得是他的腿。
叮的一声,飞刀被踢开,调头扎入了旁边的木柱子上。
下方众人松了口气。还好,这刀没往胸口刺啊……
那山贼头目又执起一刀,喊道:“周世子,注意了,刀来!”
寒光飞闪,电光火石。
这一刀是朝着面门袭来,墨漓的身体已经被捆死,想躲,决计不可能。
就在所有人紧张不已之时,有劲风般的气势掠过墨漓的眸底。刀来,他趁着微微侧脸之际,聚内力于牙关,狠狠咬住刀片。
倒抽凉气声此起彼伏。
这瞬间,墨漓只觉得牙关几乎要麻了,冰寒的双唇紧贴着同样冰寒的刀片,唇角麻痒,鲜血流了下来,从被风吹乱的长发间淌过。
他仍死死咬住刀片。
终于,刀子的余力被彻底化解,墨漓的眉头渐渐舒展,望向下方那山贼头目,在他眼底看见了震惊和钦佩的颜色。
“周世子,最后一刀了,这回你还有什么办法吗?!”
快刀出手,毫不留情的袭来。
这次,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心口!”
刀子直刺心口!
墨漓眼神一沉,拿捏着时间,就在最后一刻,低头,以唇间叼着的飞刀去撞击刺向心口的飞刀,将那飞刀撞向了头顶,刀刃正正割在了粗大的麻绳上。
四股麻绳被割断了三股,最后的一股未能再坚持住,嘣的一声,彻底断裂。
缚身的绳子已松,他徐如木叶飘零,就这般翩然的落下地来,轻轻理了理襟口,徐徐行来,对上众人近乎呆傻了的目光。
蓦地,眼前寒光乍现。
一把短刀,就握在那山贼头目的手中,他朝着墨漓攻了上来,转眼间便近在咫尺。
众人大惊。不是三刀都已经过去了吗,怎么又来第四刀?!
却只见墨漓不慌不忙,猛然甩首,将唇中叼着的那把飞刀甩出!
又是“叮”的一声,这飞刀将山贼头目手中的短刀击了出去,双双落地,以脆响声结束了一切。
失去了刀的山贼头目,两手顺势抱成了拳头,屈膝一跪,刚巧滑落至墨漓脚下。
他毫不掩饰眼中的崇敬,呼喊起来:“周世子,我三镇四村中总计一千二百七十一个弟兄,唯世子马首是瞻!”
墨漓依旧是清淡如水道:“阁下请起,不必向在下行此大礼。”说着,亲手扶了山贼头目的上臂,将他从地上托起。
这山贼头目两只眼睛盯着墨漓,熠熠生辉,这会儿不单是心中折服,还因着墨漓待人的温润礼遇而万分感动。
不禁感叹:“权贵之人都视我们兄弟是草莽、是下等人,还从未见过世子这样肯亲手扶我起来的。”
墨漓淡笑:“人皆可以为尧舜,生来本无高低贵贱之分,阁下也不必妄自菲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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