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辇车规律的颠簸之中,百里九歌被带到宫苑之中,前来引见的宫婢各个粉雕玉琢,望着她的眼神却带着疏冷和鄙视。百里九歌也清楚,自己一夜之间变成了周国的世子妃,这个位置少不了遭受轻蔑。
但出乎意料的是,宫婢并未将她带去面见昭宜帝,却是清晰的告知——请往重华殿参见皇后娘娘。
百里九歌略疑,元皇后找她做什么?
不禁的思及宫宴那日,元皇后容姿端华、尊严不可亵渎,那般庄重冽然的姿态,谈笑间平静如镜湖水月,眉宇间却自有凛然风雪。
大商人尽皆知,那元皇后是北魏国嫁过来的帝姬,北魏国半壁江山都在塞北茫茫草原之地,其百姓也颇具有塞北豪情,凡事注重平心而论,鲜少有曲意逢迎之辈。
就冲着这点,便让百里九歌觉得欣赏,也一点不担心元皇后找她是做什么。
绕过四四一十六个弯路,走过黄石板、木拱桥、亭廊水榭、花木扶疏,终于到了威严庄重的重华殿。
殿顶屋脊颜色粗重,纹理分明,翘起的飞角上以仙人指路和各色吻兽一字型排开,将明朗长空化作两半。
百里九歌在宫婢的指引下踏入殿中,两边的青铜香炉在煅烧着北魏皇室惯用的水安息和高良姜,袅袅薰烟从青铜凤首的细长鸟喙中逸出,薰得满室淡香缭绕,也将重华殿正中立着的那人包裹在一片朦胧威严之中。
这是百里九歌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独见元皇后。
她依旧是行拱手礼,大喇喇笑道:“九歌见过皇后娘娘!”
元皇后的视线盯在她抱着的拳上,剑眉缓皱,却是不语。
百里九歌轻笑,心想莫不是元皇后也跟殷浩宸一般看不惯自己行男子礼吧,却不料元皇后冷不丁开口赞道:“率Xing恣意,不受繁文缛节所拘束,不错,本宫果真没看错人。”
百里九歌浅浅的愕了愕,转瞬大步迎了上去,笑道:“多谢皇后娘娘理解,我的这套习惯往常被不少人都非议过,不想皇后娘娘一点都不介意!”
元皇后道:“本宫自然不介意,你这样直来直往的,在本宫眼里,比那些拐弯抹角、逢场作戏的,不知好了多少。”她示意宫婢上茶,给百里九歌赐座。
坐在了铺着毛垫子的红檀木椅上,百里九歌笑容娇憨,见元皇后容姿端华,五官雕着一股凛然正气,浓密黑发盘成的涵烟芙蓉髻上缀着三支端庄典雅的景福长绵簪。簪尾上的灵芝竹节纹玉流苏长长坠落至肩头,与那一袭庄重华贵的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宫装融作一体,相得益彰。
不由的赞叹从心底生起,脱口而出:“皇后娘娘可真好看!”
元皇后和蔼一笑,蓦地问道:“你可知本宫唤你前来是为了什么?”
“还请皇后娘娘指教。”拱了拱手。
两人都不是绕弯子的,自是有话直说:“本宫方才严惩了如意公主,罚她公开修书向朝都百姓道歉,并去牢中静思七日。至于死于她手的那名货郎,本宫也已经安排了厚葬与补偿。本宫的这番处置,你觉得得当与否?”
百里九歌有些惊讶,怪不得自己一路进宫都没见到殷如意惹出的乱子,原来是被元皇后给收拾了啊。
一想到殷如意哭爹喊娘的被拖进牢中的场景,百里九歌便冷笑不止,须臾后说道:“我要是皇后娘娘,也会严惩殷如意的,像她那样草菅人命实在可恶!倒是皇后娘娘是非分明,颇教人欣慰,这是我大商之幸!”
元皇后却苦笑道:“是大商之幸又怎样?可怜本宫一介女流,多少事上都是有心无力。若是当今圣上不思进取,本宫又如何能越俎代庖?”
这话令百里九歌更是惊讶,这元皇后,竟跟自己说起昭宜帝的坏话了?
手中端着的上好昌明茶都忘了喝,百里九歌道:“皇后娘娘何出此言?虽然昭宜帝有些行径的确不齿!”
元皇后冷声道:“陛下盛宠你二姐百里青萍,此事本是无可厚非。但那百里青萍阴险狡诈、素爱搬弄是非,还不止一次陷害铲除那些对她颇有微词的忠良。此女分明是狐媚惑主,可怜陛下被她迷了心窍,本宫身为中宫之主却还只得任着她兴风作浪、胡作非为,这不是有心无力又是什么?”
百里九歌道:“皇后娘娘,虽然我能猜到我二姐在宫里八成与百里紫茹一个德行,但您为何要将这些话说给我听?”
元皇后答:“本宫行得正坐得端,纵然被那百里青萍限制,却绝不畏惧那等狐媚之人,更不怕道出她是这后宫的祸水。而你,本宫素来知道你的个Xing,确是欣赏的很,便更不怕与你谈论这事了。”沉默须臾,又道:“在这大商的宫里待久了,本宫是越来越想念故国的草原,也越来越孤单。本宫相信自己没看错人,所以,你往后多来宫中走动,陪本宫说说话吧。本宫欣赏你,便绝不会任那些身份地位而亏待了你。”
百里九歌浑然一震,不能遏制的震惊。她明白若是寻常人听了这番话,定是要细细思量其中真假的,但自己此刻却是一股脑的对元皇后充满了亲近之感,更是想要相信她。
她起身,红裙摇曳在后,飒爽的施了一礼,顺着心声完全接纳了元皇后,笑道:“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常来看您的,我百里九歌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