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啪的一声糊在那个人的肩头,他正在打电话。众人侧目,老谢停了吉他,那人惨叫一声:我招谁惹谁了!我说:你五讲四美谁都没惹,赶紧擦擦。我问要不要帮他把外套干洗一下,他气哼哼地脱下来丢过来。
小意外而已,继续唱歌。十分钟不到,电话铃声又响了,老谢皱着眉头弹琴唱歌,他憨厚,没说什么。那人接电话,一个“喂”字尾音未断,他又惨叫一声……这次大黑天的喷在他胸口正当前,像是开了一朵美丽的玉兰花。怎么又是我!
不能再脱了,再脱就要打赤膊了,那人郁闷地走了。他坐在离大黑天不算近的地方,奇了怪了,怎么别人不喷专喷他?
老谢说,大黑天是故意的,他说他看见大黑天撅着屁股瞄准了半天。不对哦,它不是不太喜欢你的沧桑情歌吗?怎么会出手帮你?老谢坚信自己的发现,他很感激大黑天仗义出手,打烊后专门给它开专场,抱着吉他唱了好几首他自己认为的“小清新”。“老司机,带带我,我是大学生。老司机,带带我,今年十八岁……”
第二天,历史重演,这次是王继阳正在唱歌,被喷的人也是正在旁若无人地接电话。
半个脑袋都白了,他以为鹰屎有毒,吓疯了,蹲在门口用啤酒洗头。这个被喷的人坐在角落里,从大黑天那厢看过来,几乎是个死角。王继阳说一屋子人都看见了,“弹道”诡异,大黑天别着爪子找平衡,货真价实地瞄准了半天。
王继阳天津人,嘴特别严……一天工夫,半条街都传开了:谁扰了大黑天听歌,谁白了少年头。架不住三人成虎,仅一周,传言增肥成谣言,传回到我们耳朵里:谁不让大黑天听歌,它不让谁长头发。
一堆人喊着“一二一”,排成一字纵队,由我带路,去瞻仰大黑天之风采。他们都戴着帽子,围着书架啧啧感叹,有好事的人央求我弹起吉他,然后一堆人集体掏出手机打电话,南腔北调七嘴八舌。
大黑天冷眼旁观,岿然不动。
忽然,它一个振翅腾空,在皮脚绊能扯开的最大长度里漂亮地转身。噗……帽子白了一片。
还会扫射?!好厉害!
小屋自此安宁了好久。我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斥巨资,从隔壁小饭店买来100元钱的牛肉给大黑天上供。
它慢条斯理地吃,吃了约40元钱的肉就停了嘴。我说:您别客气,再多来点儿……它不理我,严肃地仰起头,微微展了展翅。明白明白……
我颠颠儿地跑去开CD机,一首一首地快进小清新歌曲……我最喜欢帮你点歌了,特有一种人格升华的感觉。
单曲循环!必须单曲循环!
(八)
小屋的产业结构,也是因为大黑天才调整变化的。明天来得太快,容不下昨天的慢生活。
丽江在飞跑,越来越热,越来越火,店铺和游客越来越多。好玩儿的人越来越少,同道中人大都渐渐撤离这个玉龙第三国。他们问我:大冰,什么时候撤?
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我扁舟散发无牵无挂,说撤就撤。只是,我撤了,小屋怎么办?
丽江的火塘民谣时代渐渐凋零萎缩。
不用麦克风不用音响,只唱原创民谣的火塘全倒闭了,大冰的小屋是最后一家。
有人说:是哦,小屋是丽江的一面旗,不能倒。当然不能倒,于我而言,它哪里仅是间小火塘,它是一个修行的道场,是我族人的国度,哪怕有一天我在丽江穷困潦倒捉襟见肘了,捐精卖血我也要保住这间泥巴小屋。
可撑起这面旗,又谈何容易?房租跑得太快,整条街的房租从四位数涨到五位数,再到六位数,快得让人跟不上脚步。
是哦,当主持人的收入颇丰,当作家版税收入也不少,可既然秉行的是平行世界多元生活的理念,怎么可能拿别的世界挣来的钱养活小屋?每个人都有权同时拥有多个不同的世界、不同的人生,但它们彼此之间理应是平行关系。
笔是笔,话筒是话筒,小屋是小屋。北京是北京,济南是济南,丽江是丽江,每一个世界都理应认真对待,也理应经济独立,唯此方能彼此平衡。
小屋是独立的,不能寄生。
可惜,于小屋而言,我不是个靠谱的掌柜,快交房租了,还差一万元。一年又白干了,还差一万元。
厚厚的一沓人民币摆在面前,红票子。
扎着爱马仕腰带的人说:你想清楚了没?到底卖不卖?我说:虽然丽江是纳西族聚集区,允许养鹰,但再怎么讲它也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私下买卖犯法……
他说:第一,这鹰不是你买来的;第二,我们后天就开车走了,没人知道你卖。
他们是开着房车车队来自驾游的土豪,他替他老板来买大黑天。他老板在小屋听歌时惊讶于大黑天的特异,执意要买。老派的生意人大都迷信,说正好是本命年,养鹰能化煞,能转运保平安,且大黑天罕见地有灵气,名字也吉利,利财。
我说:我答应过一个老人,养好了大黑天的伤就放生,就这么把人家卖了,觉得挺不好的……他说:我们也没打算养它一辈子,买回去养两天也会放生的,谁放不是放?他手指点点那沓钞票,笑着说:对你来说,这基本就算是白捡的钱……你其实也不是不想卖对不对?不然也不会和我谈这么久。
一寸厚的红票子,我眼睛搁在上面,半天拔不出来。只要一伸手,房租就够了。
他见我不说话,取过皮夹,又拈出一沓钱来摞在上面。“做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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