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有些熟悉,我蹑手蹑脚透过门缝往外看。暮色夕阳笼罩出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充满戾气,正是令人心惊胆战的赫连勃勃。在他面前不停哭泣的初蕊,柔弱得让人生怜。
“勃勃,你怎可以这么说?我已有了三个多月身孕,肚子还能再瞒得住么?而况,国师夫人已放我出宫了。”
赫连勃勃双手交叉在胸前,斜眼睥睨:“那你待怎样?”
初蕊热切地望向他:“我跟你回骠骑将军府——”
他嗤笑:“你不过是个歌伎,居然妄图进我的将军府。”
初蕊难以置信:“勃勃,我为了找你等了那么久,就等来这句话么?你怎可如此狠心,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是——”
他打断她,满脸不屑:“谁能证明?你坏我大事,竟然还敢来要我收你。”
她声音发抖:“你就不怕我去禀告陛下——”
赫连勃勃拽着她衣襟,一把将她拉到胸前,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冰凉彻骨的声音响起:“陛下会信你一个卑贱的歌女,还是信我这个骠骑将军?初蕊,跟我玩这些手段,你还想要小命不要?”
初蕊浑身战栗:“勃勃,我对你是真心的。当初你要我做如此不堪之事,我为了你都答应了——”
他冰冷一笑,不容她继续说下去,将她向宫门这边猛撞过来。初蕊娇弱的身子踩到宫门处的台阶,尖叫着往后倒。我迅疾打开门,在她倒下前接到她的身体,我自己也被她的冲力带得跌到地上。
我扶住趴在我身上的初蕊:“怎样,有没有伤到?”
她惨白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我松了口气,幸好没伤到她肚子里的孩子。紧跟着一阵疼痛传入脑中,我这是第一次给人做垫背,腰好疼啊。
“是你!”赫连勃勃看清了我的脸,冷冷地打量我,鼻子里哼气,“你倒是这群凉州女子中最有手段的,居然有胆跑到寺里勾引那个老秃驴。老秃驴现在比朝廷中任何人都受宠,虽然老了点,你攀上他,倒也得了荣华富贵。我该叫你什么?国师夫人……”
当时他陪着姚兴在草堂寺里听法,罗什跟我相见的情形他也看到了。我看着他眼里凶残的戾气,气得浑身发抖:“你这无耻之人,满口污言秽语!”
他慢慢踱步向我们走来,初蕊猛地抓住我的手臂,苦苦哀求:“夫人,求求你救我!”
赫连勃勃冷哼一声:“初蕊你省省吧,她自身难保!”他看向我,眼里凶光闪烁,满面煞气,“既然被你听到了,少不得连你一并收拾——”
话音未落,他突然浑身一震,不置信地瞪圆了眼,轰然倒下。我收起麻醉枪,拉起呆若木鸡的初蕊:“先进宫再说罢!”
回到居所,我没来得及去见罗什,先将初蕊安置在一间独立的房间,又吩咐人为她送来晚餐。我让她放宽心:“你就在这里安心养胎,直到孩子生下来。”
“夫人相救之恩,初蕊感激涕零!”她眼带泪珠跪下。
我拉她起来,柔声说:“你现在身子不便,不要太过焦虑,对孩子不好。早点歇息吧。”
她低着头,语带哭腔:“夫人,你不问我……身孕之事么?”
“我不想问,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我当然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赫连勃勃,不过根据我无意中听到的对话,只怕绝非偷情那么简单。
我走向屋门,跨出门之前,转头轻声说:“我只告诉你一句话:无论发生过什么,孩子是无辜的。”
她浑身一震,手抚摸上腹部,又开始低头垂泪。我叹口气,将门关上。
沿着游廊往正房的卧室方向走,我无力地捶着腰,浑身酸痛,步履阑珊。一天里发生了那么多事,让我头晕目眩。我一累就容易头晕,都是白血病的后遗症。突然看到前方游廊中有两个人影,一个高大一个娇小,月光在游廊中斜斜投入半壁光线,照亮了一角僧袍和红裙。
有些尴尬,不知是哪个僧人在与女子相会。轻轻隐到角落,心里苦笑:今晚真邪门了,怎么尽做听壁角的事情?
一个沉稳低沉的男声在说话:“罗什的年龄足可做你的祖父,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可如此不知自重?”
是罗什!他在与谁说话?心一惊,额头微微冒出汗来。躲在角落里忐忑地探出头。
红裙向罗什挪近一步,罗什立刻向后退开。女子已经完全站在月光下,娇柔妩媚,看得出精心装扮过。我捂住嘴,是今天刚收留的凉州女子燕儿!
“法师,夫人也与我们一般,自凉州流亡而来。她既与法师相见在先,燕儿绝不与她争正妻之位。燕儿今日得见法师仙容,便已倾心。只想终身侍奉法师,甘愿为奴为妾。”
“莫要再说此话!”罗什厉声喝道,看看周围,又压低声音,“你无亲友可寻,罗什可暂时收留你。日后为你寻门亲事。但你若执意动这般心思,莫要怪罗什赶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