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所有的粮食都以铁栏杆围起,两个保镖站在铁栏杆外虎视眈眈。
我喊道:“老板,买粮。”
铁栏杆之内忙着算帐的米铺老板头也不抬:“面粉八百文一斗,小米五百,高梁三百。”
我惊呼:“这么贵?八百文一斗,寻常百姓一年所得都换不来两斗面粉!”
米铺老板终于抬头,轻蔑地看着我:“这位姑娘,姑臧城内哪家粮铺不是这个价?我这里也没多少存粮了,再过几天就得关门歇业。否则,我们自己也得饿死。”
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那块银锭:“全买高梁吧。”
带着两袋高粱和一个饿得两眼泛绿光的饥民回到家,罗什诧异:“只买来这么一点粮?”
“粮价又涨了……”看向他,苦涩地咬着嘴角,“咱们……身无分文,再也没东西可以变卖了……”
之前总是想着,倾家荡产总可以熬过去。没想到,倾家荡产的时候那么快就到来了,而我们,却见不到希望在哪里……
无论粥有多稀薄,十多天后仓房里的粮食还是即将告罄。每次喝完粥,都要添点水荡一荡再喝,不能浪费一丁点。刚开始看到有人伸长舌头转着圈舔碗底,我还觉得难以忍受,可是,连续半饥半饱了好些天,连我也开始学样,背着人舔干净碗底。每次粥碗捧在手上,还没开始喝,便似能听到身体内所有细胞都动员起来不停叫嚣,胃里仿佛有千万只小手骚动欲伸出喉咙来。夜里饿得实在难受,只能靠喝水强压。只一小会儿,水的饱腹感过去,胃又开始了反复的空蠕,直到沉沉睡着。
“师尊!师母!”
我和罗什正在重新安排铺位,希望能再多挤出点地方让睡在走廊上的人也能进屋。闻言抬头看,是耶罗,他今天带着三名师弟去了城东王家超度刚过世的老夫人。他们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手帕包交给我,打开看,是几个发黑的窝窝头。
耶罗犹豫着:“师尊,在王家老太太葬礼上听说……”
“发生何事?”罗什探头问他。
“本来城内有丧亡,均要送到城外安葬。可王家现下却不敢将老太太送出城,宁愿在自家院子中安葬。”
我疑惑:“这是为何?”
他年轻忠厚的脸上显出不忍之色,低头轻声说:“听说,新尸刚葬下,便会被掘出。”
我“啊”一声,立刻掩住嘴。听得耶罗继续说:“城外饥民,已在食死人了……”
罗什半闭起眼,偏头不忍再听,眉间紧拧。半晌,传来幽幽的一声叹息。
腊月寒冬,深夜里整座姑臧城一片死寂。屋外滴水成冰,偶尔城外会传来濒死前的哀号。一声一声,如针尖扎在心上,心房随着哭号声一起颤抖。想起耶罗所说,仿佛看见周遭如野兽眼睛般闪动的光芒,正等待着垂死之人咽下最后一口气。饥饿让人失去了人性,只剩下动物的本能。这是怎样的一个黑暗时代,这是怎样的一种生存状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