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已近龟兹王城。欢快的音乐声传来,到处是欢声笑语。苏幕遮开始了。
王城所有主街上全挤满了人,认识不认识的,都相互问好。这样融洽的气氛中,我的心情也渐渐转好,新奇地四处张望。
苏幕遮在唐代传入中原,曾轰动京城。唐人写了许多关于苏幕遮歌舞的诗,李白、杜甫、白居易、李贺等,都有描述。到宋时,苏幕遮成了词牌名,最有名的苏幕遮词就是范仲淹的“碧云天,黄叶地”了。玄奘到达龟兹时,曾目睹苏幕遮的热闹,并记录了下来。龟兹王请他一同观看,歌舞到高潮时,龟兹王还邀请玄奘脱去袈裟鞋袜,共跳乞寒舞。
人群自觉退到路边,游行队伍到了。
先是一个鼓队,以大羯鼓为首,坐在马车上激烈地敲着,拉开了苏幕遮的序幕。后面跟着一群艺人,手上拿着各种大大小小的鼓,配合舞蹈动作,应和着大羯鼓。隔一段后面再来的是一群男女对舞,衣着端庄,双手持丝巾两端,神情庄重,舞风古朴。嗯,跟我们的大妈们逢年过节就上街表演的秧歌舞有点像。然后又有方阵表演绳舞,头戴花冠的妙龄少女,执一根缀有各种花饰的绳子,舞姿飘逸,神情妩媚。后面再上来的是飘带舞,猴舞,等等,看得我眼花缭乱。每个方阵都有自己的小型乐队,坐在鲜花装饰的马车上,荜篥,箜篌,琵琶,角笛,等等,悦耳清脆。
1903年,两个日本人在苏巴什故城发现了一个舍利盒,内装高僧骨灰。他们将舍利盒偷偷带回了日本。直到1957年,日本人发现舍利盒颜料层下隐约有绘画痕迹。他们拨去表面颜料,露出了原来的图像,是精美到让人惊叹的苏幕遮乐舞图。上面绘有各色人物,手执西域特色的乐器,戴着假面,摆出不同的舞蹈造型。如今这舍利盒还在日本,我们自己研究,还得从日本拍了照,再拿回国来。
而眼下,早已消逝的东方狂欢节就这样出现在我眼前,那份喜悦无法以言语形容。苏幕遮不分昼夜,连演七天。回去后如果能把这个盛大的古代节日复制出来,对研究音乐舞蹈风俗民情的历史传承性,可以有更清晰的认识。光是这些,就能引得多少同仁射来愤怒的红眼。呵呵,我笑晕了。
不过,为什么老是有诧异的眼光看向我身边的罗什?我轻声问:“他们干嘛那样看你?”
他尴尬地低声回答:“僧人有离歌舞戒……”
我“哎呀”一声:“又害你犯戒了。”心中嘀咕,玄奘不也看了歌舞,还跟国王共舞呢。为何他就不能……唉,算了,人家玄奘远来是客。
他温润地笑了笑:“不碍事。事有轻重缓急,佛家也讲方便权宜。”
看到路边有一家成衣店,我站住脚看向罗什:“不如……”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顿时了然,点了点头。
为避嫌疑,我没有跟他走入成衣店,而是站在路对面等他。已近中午时分,跳舞的方阵沿着街巡演,路边摆出不少小吃摊,烤羊肉的味道引得我口水直流。跟小摊主要了三串羊肉串。这个时代的羊肉串超级大,每块肉跟鸡蛋一般大小。我啃着羊肉串,蹲在旁边的摊前,饶有兴致地翻看着具有浓郁西域风情的手工艺品。
等了许久,羊肉串全吃完了,罗什还没来找我。我疑惑地回身看向成衣店,这么长时间,换十身衣服都够了吧。走入店中询问,伙计告诉我,那高个子僧人早已换好衣服离开了。
不会吧,他怎么没来找我?难道出什么事了?
我满腹狐疑地从成衣店走出,一时间有些懵。这下我该去哪儿?这时代没有手机电话,茫茫人海中怎么寻找?正困惑间,人群中闪过一个纤细高挑的女孩,眉目清秀,娴雅文静。
我大惊:“盈盈?”
她没有听到我的喊声,很快在人群中消失不见。我急忙冲着她的方向追去。我肯定没有眼花,上次在行像节见到的就是她!我一定要找到她弄清楚,她到底是不是裴盈盈!
我拨开人群往前挤,一直追到大广场上。似乎有人在身后喊我名字,可我回头却没见到熟悉的人。我担心会不会是罗什,人实在太多,稍不留神便错过了。我咬了咬牙,继续往前挤,这会儿还是找到盈盈要紧。
广场四周搭了好几座舞台,全西域的艺人似乎都集中于此,争相斗艳地炫耀各种高超的歌舞技艺。我随着盈盈的背影来到一处舞台前,舞台上有一朵巨大的莲花骨朵。随着三声急促的鼓点,莲花苞开,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子,身穿宽大的紫红色绣罗袍,衣帽拖曳金铃,垂着长绸带,脚上一双小巧的红锦靴。音乐响起,那个女子开始舞动,衣帽上的金铃扑转有声,铃声悦耳。
鼓声越来越激烈,舞者的腰肢扭动,越发显得柔若无骨。鼓声刹住,披在身上的绣罗宽袍被舞者扯了下来,抛在莲花里。她上身是紫红色紧身纱衣,覆一件短外衣,下面是同色的飘逸长裙,随着又起的鼓声飞快地旋转,裙子飘飘,宛如飞仙。突然鼓声又住,她的短外套迅速褪了下来,只剩裸着双臂的紧身纱衣,身材玲珑,凹凸有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