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孝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这就是为什么,三王五帝,为圣王,而夏桀、商纣、幽历、秦帝则为天下所唾弃的缘故……”
“换而言之,天子为天下人之子,我辈士大夫大臣,亦如是也……”
贡禹脑子一片混乱,连何时出的丞相府,何时回到家中都不知道。
他坐在书桌前,看着面前的文牍与书册,脑子里全是张越的声音与话语。
那些话,那些声音,一个个字,都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天子,天下人之子?
士大夫大臣亦然?
看上去逻辑是没有问题……
但……
贡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而且……
“丞相当真舍得吗?”
“愿意吗?”
贡禹内心这两个问题一直在叩问着他自己。
他很清楚,张氏代刘,只是时间问题。
因为在现在,连刘家自己都已经承认了这个现实——朝鲜王刘胥、燕王刘旦,这两位宗室里的代表人物,手握重兵与大权的诸侯王都上表劝进过了……
所以……
“丞相这不是在给自己和自己的子孙后代,做一个笼子吗?”
“这是为什么?”贡禹想不清楚。
但有一点,是明显的——那位丞相,确实是打算这么做的。
而且他也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
仔细想想,永始之后,丞相和从前的执政大臣们,不就一直在做着削弱君权,减少君王身上的光环的事情吗?
未央宫里的小天子犯了错,被上官桀把手心都打红了的故事,整个天下人尽皆知。
甚至还衍生出了好几个版本的故事,被人搬上了舞台,唱成了蚩尤戏。
九卿有司,公开不给皇室面子的故事,也发生了无数次。
廷尉、少府,拒绝给太后以及太后的家人开后门的事情,更多次上过《天下时报》的头版头条。
皇权在这些年来,渐渐成为了,每一个人都敢议论、敢讨论的事情。
诸子百家的文人更是肆无忌惮的编排着历代先帝的八卦。
尤其是当年,太史令司马迁去世后,他的遗作《史记》被丞相公开出版发行,更亲自为之作序,赞曰:无韵之离骚,史家之绝唱!
一时天下人人竞相争睹。
然后……
无数人哑然失语……
因为,史记之中的那篇《孝明皇帝本纪》,将那位先帝的许多隐秘与故事,都坦露于人前。
宗室、诸侯王和太后,当然是抗议不断。
奈何,丞相却说:因言废事,吾甚不取。
于是,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天下人都知道了老刘家的那点破事。
皇权从此斯文扫地,再无神秘色彩。
所以……
“丞相是认真的啊……”贡禹在心里说:“这是天下之幸也……”
若是真的能做到,将皇权关进笼子里,那么对所有人都是一件好事——除了皇室本身。
永始以来,共和执政,所有人都已经尝到了共和的甜头。
权力,从皇帝被下放到了大臣,地方州郡两千石、士大夫列侯贵族,也都尝到了参政议政,干涉国家大事的滋味。
将来丞相真要登基了,想要独揽大权,收回一切,恐怕,免不得又是一次血雨腥风,无数头颅落地。
但问题是……
“丞相这样做图什么?”
贡禹根本想不清楚这个问题。
………………
贡禹想的脑壳痛的时候,张越正在自己家的后宅里,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三个儿子。
这三个小混蛋,越大越调皮了。
而且,一个个都不爱学习,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乐,调皮捣蛋,今天更是将家里花园都给挖了好几个窟窿,就为找些蚯蚓来钓鱼,搞得全身上下都脏兮兮的。
要不是嫂嫂袒护,张越真想把这几个臭小子送去西域那边,叫他们吃点苦头!
“都去给我将《张氏家规》抄写一百遍,然后送来检查,没有抄完不许吃饭!”张越板着脸,对着几个臭小子下令。
“诺!”混小子们垂头丧气,只能再拜而言:“小子谨遵大人之命!”
就在此刻,一个穿着花衣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从前院跑来:“阿爹,阿爹,囡囡要骑马马……”
张越马上丢下这几个混小子,笑着跑过去,抱住这小公主,道:“阿爹来了……”
堂堂丞相、太尉、大将军,毫无尊严的在女儿面前蹲下去,然后背着这个小姑娘,在院子里到处跑来跑去,整个丞相府,到处都是丞相公主银铃般的笑声。
三位丞相之子面面相觑,不能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