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中,张越口若悬河,将黄老学派的《道德经》,讲得天花乱坠,让卫皇后听得如痴如醉。
没奈何,地位和年纪到了卫皇后这个地步的女性,都会转而追求新的东西。
而黄老思想,为其量身定做。
争与弗争。
清静无为,却又无所不为。
颇有些他强任他强,轻风抚山岗,他横任他横,明月照沟渠的味道。
更难得的是,堂堂正正,大气磅礴,光明磊落,气势恢宏。
连孔子都要请益、求教的老子的思想,在格局上,有着儒学和法家之说,难以企及的魅力与力量。
让卫皇后听得若有所思,似有所想。
这一讲,便是大半天,直到正午之时,一个小宦官急匆匆的跑到卫皇后耳边,低语几声,卫皇后才发觉,如今都中午了!
便对张越道:“辛苦侍中,为本宫讲演,已略备餐点,为侍中用之,万望侍中不要推辞!”
张越也是觉得,该见好就收,便道:“皇后垂爱,臣万死难偿!”
卫皇后却是忽然叹了口气,对张越道:“侍中今日讲演,本宫受益匪浅,若早遇侍中,早知无为有为之道,便将减却不知多少烦恼!”
这话,卫皇后是很真诚的。
若早知老子道理,何至于让卫氏糜烂至此?
该管就要管!
该打就当打!
该罚须当罚!
棍棒之下出孝子,严规之中出忠臣!
哪里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为而弗争,真乃治家兴平之至理也!”卫皇后叹息着,心中百感交集。
实在是,张越方才解释和讲演的内容里,蕴含的许多道理,让她如梦初醒,顿悟明了。
譬如为而弗争,若字面意思去理解,可能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但张子重解释过后,她就知道,其实并非如此。
因为老子的所谓‘弗’,非是如今的隶书写法,而是古代的铭文写法。
其字像两根不平直的为绳索所束缚的物体。
故老子所谓弗,做约束、束缚、矫正之意。
故为而弗争,有两层意思,一层为有所为有所不为,另一层为无论有所为,还是有所不为,皆当有束缚、约束,若有人破坏,则需有强力矫正、纠正和校正。
卫皇后对此,自然是感触非常。
若她早知这个道理,卫氏子弟,安能沦落至斯?岂会变成坑爹小霸王?
理解了这些道理,卫皇后就不免想起了薄、窦外戚。
薄、窦两代外戚,贵为天子舅家,却安分守己,循规蹈矩,为朝野称颂。
甚至还为汉室贡献了多位名臣。
魏其候窦婴,就曾拜为将军,征讨吴楚乱贼,立有军功,更被拜为丞相,辅佐幼主。
这就是薄、窦两位太后,明知为而弗争的道理的明证!
张越听着,知道戏肉要来了,于是便道:“皇后言重了,臣只是做了些微末之事而已……”
“唉……”卫皇后摇头叹道:“侍中今日来时,可见到了椒房殿门口跪着的那个不肖子?”
“皇后指的是?”张越揣着明白当糊涂,低头道:“微臣来时,坐于宫车,闭目冥思,未有所见……”
卫皇后心里暗骂了一句小狐狸,嘴上骂道:“还不是大将军嫡子卫伉!”
“这不肖子这些年来,无法无天,肆意妄为,将大将军的英名败坏干净,如今又犯下了滔天大罪,本宫气不过,便罚其跪于椒房殿前谢罪……”
“方才本宫得报,这不肖子居然昏厥于宫阙门口……”
“真是……”卫皇后摇着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本宫都不知道,百年后如何去向大将军交代……”
张越听着,配合着惊讶了一声,问道:“微臣虽然不知长平侯究竟做了何事?”
“然而,微臣却想向皇后讨个人情……”
“嗯?”卫皇后满脸诧异,问道:“侍中与那不肖子有旧情?”
“非也!”张越恭身道:“臣与长平侯不过点头之交而已……”
这是事实,他与卫伉,前后加起来也就三四次会面,加起来说的话不超过十句。
“那是为何?”
“因臣自幼孺慕大将军长平烈候,大司马骠骑将军冠军景恒侯,而长平侯为大将军嫡子,臣请皇后看在大将军劳苦功高,为社稷鞠躬尽瘁的份上,宽恕长平侯……”张越无比真诚的道。
推崇卫青、霍去病,不止是他的本心,也是张越给自己立的人设‘卫青霍去病事业的继承人’。
自那日遇刺后,张越觉悟了自己的本心后,就一直处心积虑的塑造和建立着这个设定。
这个人设,只要能成功推出,让天下人知晓。
那么带来的助益,将是无穷大。
再有了军功傍身,则立刻可以成为天下人都期盼和崇拜的对象。
这一招,乃是张越从后世的体育明星身上学来的。
这叫噱头,乃是年轻人要扬名立万的最快途径。
就像nba里,那些顶着小乔丹,小曼巴名头的年轻人,只要打几场好球,一下子就能收获流量赢得代言合同。
相同的道理,卫青霍去病第二的名头,可以让张越,在最快的时间里,实现弯道超车,完成抢班夺权,在李广利反应不及的情况下,轻易夺走汉家第一名帅的头衔。
然后,就可以霸占资源,以我为主,推出自己的战略。
卫皇后听着,却是满意极了,觉得不枉自己将骠姚剑赐给这个年轻人。
这觉悟、这意识,真的是没话说了。
只是……
数十年的经验告诉卫皇后,事情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想了想,卫皇后问道:“即使卫伉阴谋与人谋杀大臣,也要饶恕?”
张越闻言,脸色恰到好处的怔住,仿佛犹豫再三,才道:“这就不是臣可以议论的事情了……”
“祖宗制度,杀人偿命,伤人及盗抵罪……”
“臣不敢毁!”
这话张越自然说的正气十足,底气坚实!
因为老张家,就是这条祖宗制度的受害者。
当初,张良的嫡子张不疑,就是阴谋与人谋杀他人,而被太宗皇帝废为城旦的。
错非如此,留候侯国若延续至今,食邑恐怕已经超过两万户了。
“若其未遂呢?”卫皇后追问道。
“未遂啊……”张越低头拜道:“这也不是臣可以议论之事……”
“依律,谋杀未遂的惩处轻重,与廷尉裁断有关,与被谋杀者的意愿有关……”
这亦是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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