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萧烨听得周鸿在安北曾经染上霍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才回来,又一路奔波入京,才回来就病倒了,倒也不曾怪罪,还遣了御医入府去探病。
御医切完了脉,开了方子,才回宫向萧烨禀报:“……周大将军是病后体虚,赶路之时风邪趁机而入,好好休息几日就好了。”
萧烨便赐了一堆补品去周府,又免了周鸿入宫面圣谢恩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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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府里大公子回京,周夫人虽然病着,却有周琪在旁张罗,为周鸿准备吃喝吃住,等他能起床了,便陪他去主院探母。
周夫人病了许久,前后请了好几拨大夫都不中用,连御医也请过了,都没个定准,人却是一天天衰弱下去了,饮食渐绝,神智昏沉。
主院的卧房里一直点着熏香,人进去之后,能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熏香跟病人身上的味道混合,又因为门窗紧闭,颇有几分难言。
周鸿进去之后,周夫人还昏睡着,他便坐在旁边,又催周琪出去:“你怀着身孕,纵是妹夫不说,也不能不小心。娘病着,我身上也不好,万一过了病气可如何是好,你还是赶紧出去吧。”
周琪执意要留下来陪他,看着周夫人因病而憔悴的脸色,忽然冒出来一句:“大哥,有时候我都在想,娘若是当初不那么固执,说不定病早好了。”
她没头没尾这么一句话,周鸿要好一会儿才能明白话里的意思——若是当初周夫人不曾极力阻挠周鸿跟叶芷青的婚事,以叶芷青的医术,是不是她就不必病的这么严重?!
有些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周鸿来之前本来心里就存了事,听明白周琪的话之后,面色也有些不好,勉强道:“这个也说不准,总归……是命里如此了。” 周琪以前是个小姑娘,也没什么特别成熟的想法,但是这几年跟郭嘉成亲之后,跟着到处走,眼界见识都提升不少,万没想到会从周鸿嘴里听出这么颓废的话来,不由便道:“大哥几时竟也信起命来了?我以前没觉得大哥会是信命的人啊!”当年不顾周夫人恨不得断绝母子关系来要挟,都不曾与叶芷青分开,那种一往无前的勇气曾经让她在很多年里津津乐道,引以为傲,恨不得自家丈夫对她有这般坚定
不移的感情。
周鸿催她出去:“……也许等你到了大哥这个年纪,偶尔也会这么想。”悲观的时候,就忍不住要将一切的不幸都归咎于命运无常,等振奋起精神来,也会奋勇向前。
周琪若有所思:“大哥颓废了很多。”也消沉了很多,再不是当年神采飞扬的年轻人。
她出去之后,房间里只剩下两名侍候的丫环,周鸿心情烦闷,挥手遣退了她们,坐在周夫人床前怔怔瞧着,竟有些恍惚。
他记忆之中的周夫人一直是端庄高贵的,似乎从来也不曾有过这副模样。自从那些年她棒打鸳鸯被他知道之后,他便不曾再细细瞧过她的脸。
多少年了,他们母子不曾安静相对?
那些年激烈争吵,母子间几乎决裂,差点连基本的颜面都顾不得了,到底还是因为他远去安北,距离才稀释了伤害,但谁心里不是结了个疙瘩?
周夫人静静躺在那里,皮肤松驰,鬓边白发丛生,老态毕露,甚至连脸颊都生了老人斑,瞧得久了,周鸿甚至觉得这张脸极为陌生,根本就不是他记忆之中的母亲。
他的母亲年轻高贵优雅,哪里是这床上躺着的垂垂老矣的妇人? 人的记忆总是很奇怪,当他远在安北的时候,有时候想起周夫人,便是当年那些伤害,不是不感慨的,可是真见到她垂死躺在这里,那伤害却又好像隔了一世般遥远,都让他恍惚当年是不是发生了那
样的事情。 他会的久了,有点疑心周夫人毫无声息,战场上拼杀过来的周大将军并不惧怕生死,但到底是亲娘,心里还是有点难过,小心将手指伸到她鼻端,感觉到那微微温暖的气息,竟然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房间里都暗了下来,才听得一句低低的声音:“…怎的不点灯?”
周鸿一时手忙脚乱,不知道灯烛在哪里,许久未曾回京,连周夫人房里的灯烛位置都不知道,开口喊外面侍候的人:“来人哪,点灯。” 床上躺着的人还当自己久病幻听,等到灯烛被点起来才看到眼前坐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