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正要说话,却被徐勋一把拦住。瞅见那些个兵丁一个个灰头土脸,他便笑着说道:“蒋爷和各位大哥也辛苦了,我已经让家里人预备了热茶和点心,各位先洗把脸,届时喝口热茶吃点东西缓一缓,剩下的事情待会再说可好?”
蒋吏目想起今天多亏了徐勋仗义疏财,于是街坊踊跃出力,这一场大火也算扑灭得及时,自己省得落下大不是,再加上又拿了人的钱,他一时之间就露出了踌躇来。这时候,徐勋又靠近了他身边,不露痕迹地悄悄递了一样东西过去,他入手一掂量,发现竟是一块足有将近二两的银子,那脸上的神色立时舒展开了,却是看了看徐良,又瞅了瞅慧通。
“七少爷,那我就卖你个面子。”他顿了一顿,随即压低了声音说,“这着火的情形看到的人太多,那和尚算是被牵连的,通融一二还容易,可那徐良老汉待会是一定得带回去不可。我这丑话不得不说在前头,律例比天大,我也没办法,七少爷多包涵。”
别人话说得客气,徐勋也就拱了拱手道了一声多谢。不一会儿,从徐勋家出来的苏大娘就和瑞生一块吃力地提着沉甸甸的食盒出来,蒋吏目少不得吆喝了一干手下过去吃喝。这时候,徐勋才看着徐良问道:“大叔,你院子里的柴禾,可是原本就有的?”
“眼看就要入夏了,老汉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怎会在家里堆这种东西!”
徐良看着自己那座几乎被烧成白地的屋子,忍不住一拳狠狠打在了一旁的围墙上。只听砰地一声,那低矮的围墙竟是仿佛微微颤动了起来。一旁提着灯笼的吴守正眼看两块砖掉落了下来,骇然之余,借着火光看见这老汉的拳头上似乎破皮见血,这才舒了一口气,忙在一旁劝道:“事情都出了,这些话多说无益。还是想想如何善后。”
“善后?”哪怕是平日嬉皮笑脸的慧通,这会儿脸色也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他眉头一挑嘿然冷笑道,“我也不是没见过飞扬跋扈的,可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大胆的。这再过去就是皇城和千步廊,虽说隔着一条护城河,可万一风大转向飘点火星过去,那就不是什么笞刑杖刑能混过去的!失火延烧宫阙者,那可是绞!”
“你不卖弄你的那些律例,没人把你当哑巴!”
徐良不耐烦地打断了慧通和尚的话,看着那焦黑的残垣断壁,他的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愤怒,继而便看着徐勋道:“麻烦勋小哥给和尚腾一间房子,让他今晚住一宿,他的房子是被我那院子连累得烧了,不关他的事。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和南城兵马司的那几位军爷回去一趟。我肉厚皮粗,不在乎区区四十小板,等完事了我就去皇城敲登闻鼓!皇上远在京城,这南京六部和都察院总不至于全都是聋子哑子!”
“徐八,你可别发疯!”慧通和尚货真价实吓了一跳,慌忙一只手使劲按住了他的肩膀,“你又没凭没据的,要告状也没有去敲登闻鼓的道理,再说事情真闹大了,未必就一定如你所愿……”苦口婆心劝了几句,见徐勋只是默然不语,他忍不住沉下了脸,“徐七少,你也给我劝劝徐八,真出了事你也兜不起!”
“还不到那地步,大叔且先去南城兵马司,接下来的事情有我。”
闻听此言,徐良虽是不信,但见徐勋面色诚恳,他终究是颓然点了点头。慧通虽对徐勋这大包大揽的态度有些讶异,可想了想还是没问。倒是吴守正这跟着忙活一晚上,此时听到这话,想起清平楼上的一幕,越发觉得自己跟着折腾这么大半宿总算是作对了,因而也不等徐勋开口,他就到了那边正在吃吃喝喝的蒋吏目等人身边,一一再次使钱打了招呼,这才再次和蒋吏目一同回转了来。
忙归忙,但这一晚上收获不菲,蒋吏目的态度自然是还算客气,冲着徐勋拱了拱手就笑道:“七公子,这火烧得附近人都瞧见了,人我不得不带回去。至于笞刑,回头我一定向指挥大人求个情,不过是否能真求下来,却还得看指挥大人定夺。”
“多谢蒋爷。若是万一上峰难说话,只请笞刑的时候能够往后拖延几天,我感激不尽。”
“好说好说!”
打点好了所有事情,当终于回到家中躺下的时候,徐勋若有所思地伸手搭在了脑门上,突然伸手摸出了怀中傅容那大红名刺。
徐良豁出去想敲登闻鼓也就罢了,毕竟是一时气话。可徐家长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样离谱的事都敢做,他们难道还另有凭恃?他原本只是想靠着编造那子虚乌有的世伯,再辅以后续手段,逐渐把自己在宗族中无依无靠的劣势扳回来,可如今阴差阳错拿到了傅容的名刺,而且和魏国公府的那位小舅爷照了一面,一回家更遇上了一场火……
这还真是千头万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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