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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堪堪来得及吩咐几个奴隶跟上自己,维尼奇乌斯便飞身上马,像个疯子似地沿着安提乌姆向劳伦图姆的道路一路奔去。
这条骇人的消息吓倒了他,将他拖进一种无意识的狂乱情境中。一时之间,他竟说不清自己出了什么状况,他的周围又出了什么状况。在灾难促使这一人一马奔赴火场时,他生出了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那就是灾难蜷伏在马背上,蜷伏在他的身后,抽打着马,抽打着他,叫喊着“罗马着火了!”他一个劲儿地狂奔,身上仅仅穿着一件托尼,他把脑袋趴向马脖子,对路上的一切浑然不觉。在那个静悄悄的,星光闪闪的夜晚里,有月光皎皎的寂静中,一马一人仿若是从梦境中逃脱的幽灵。那匹伊都米亚牡马像箭一般飞驰着,双耳后伏,脖子往前抻,越过黑黢黢的寂静柏树林和在暗影中发出微光的幢幢白色别墅。马蹄声踏在路面的石板上,惊醒了家犬,它们对着经过的他们吠叫,然后再抬起头对着月亮嗥叫。
奴隶们骑的马驽劣得多,很快被甩在了后面。维尼奇乌斯犹如一只怨灵,奔驰着穿过鼾睡中的劳伦图姆。他转身骑向阿尔戴亚,他在那里安置了备用马匹以缩短他在罗马和安提乌姆间骑马的时间,他在阿里奇乌姆,布维利和乌斯特里努姆也是这么干的,心知一路上都有新马待用,他便御马前行,直到驿站才停。
过了阿尔戴亚,他隐隐发现东南方向的天空发出了红光。那有可能是曙光吗?七月份的天亮得早,而且离早晨也没多长时间了。不过维尼奇乌斯却认定那是熊熊大火的火光。他发出一声愤怒和痛苦的咆哮。“整座城市成了一片火海。”列卡尼乌斯这么说过。过了一阵儿,他仿佛是真的疯魔了,他失去了拯救吕基娅的全部希望,甚至是失去了在城市化作一堆烟灰之前赶回去的全部希望。他脑中臆想出来的一幅幅恐怖的画面,挟带着绝望和愤怒的尖啸,像一团又一团的噩梦,在他眼前飞舞。当然了,他不知道城中的火是从哪里烧起来的,但是他觉得有着摇摇欲坠的棚屋,木房子,板房和奴隶住所的台伯河对岸或许是最先被火苗吞噬掉的。
在罗马,火灾几乎天天都有,与之相伴的是暴力和抢劫,尤其是在挤满了赤贫的,半开化半蒙昧,大部分人为蛮族人的贫民窟里。在一个像台伯河对岸,聚拢了全世界各个角落的下层民众的地方,现在可能发生什么情况呢?乌尔苏斯的形象闪入他的脑际,但是就算是提坦,又如何能与大灾大难相抗衡?害怕奴隶造反是哽在罗马喉上多年的另一场噩梦。从历史角度来说,斯巴达克思的时代并没有那么久远。据说有成百上千的奴隶们梦想着另一场推翻他们的施暴者的起义,能让他们拥有的机会,有什么比罗马灭亡更好呢?随着大火在城中熊熊燃起,战火可能一触即发。战争、屠杀、灭绝……也许禁卫军奉恺撒之令袭击过了城市,现在正在杀害他厌恶的人口。
想到这,维尼奇乌斯心下一片绝然恐惧。他突然忆起,有一阵子,尼禄和他的朝廷大臣们以一种莫名其妙的执着探讨过火烧马罗城。他忆起了他的抱怨,他抱怨要在没看过情形下不得不描写一场历史劫难是多么困难。他对提盖里努斯烧掉安提乌姆,或者烧掉一个搭建了木质替代品的提议大光其火的回复,以及最后他对罗马和罗马臭气熏天的贫民窟的不停地怨念。是的!就是如此!恺撒一定指使了火烧罗马,别人谁也不会有这个胆子。而且,只有提盖里努斯会执行这样一个恐怖的命令。假如罗马是在它的皇帝的旨令下烧起来的,谁又能保证得了全体民众不会也被屠杀?而这对那只怪物根本不在话下!那么在前方,必然出现的是屠杀的烈焰,是奴隶暴动和全民灭绝,而吕基娅正身陷其中!
维尼奇乌斯的呻吟声夹杂在精疲力竭的马儿呼哧呼哧的气喘声中。从阿尔戴亚一路上坡,开足马力跑来,这只牲口在用最后一丝力气奔跑着。维尼奇乌斯现在全身趴在马背上,他的两只拳头攥着马鬃毛,愤怒和痛苦让他随时掐得住马脖子。谁会来把吕基娅带出火海?谁将来救她?
这时,有一个骑士以摔断脖子的速度从另一个方向向安提乌姆疾驰而去,他一边狂奔一边叫喊“罗马完了!众神啊!”
马蹄声淹没了其他的叫喊声,不过最后一个词把维尼奇乌斯拽回到了现实中。众神,是的,或者毋宁说,神!他仰望布满星辰的天空,并举起双臂,开始祈祷。“不,不是自己的神庙着了火的你们,而是遭受苦难的你,慈悲为怀和知晓人类的悲和痛的你!展现你下凡来教化人类的同情心吧。倘若你是保罗和彼得所说的那样,救救吕基娅吧,将她抱进你的怀中,带她离开火场。把她交给我,我将抛头颅,洒热血回报你的恩情。倘若你不为我那么做,那么就为她那么做吧,她爱你,信任你!你许诺往生后的生命和幸福,你不会将她漏掉,但她眼下还不想死,让她活下去。将她救出来,带她离开罗马。你有这个能力……还是你不想这么做呢?”
这时候,他停了下来,害怕若是他继续说下去,会说出胁迫的话来。他不想在最需要慈悲和恩惠的时候惹怒神,仅仅是那么想一想都让他惊恐非常。他又一次开始抽打他的坐骑,以此驱散从他的思绪中生出的威胁可能,特别是在月光下看到前面发出光亮的阿里奇乌姆的白色城墙时。
离罗马还有一半路程。片刻之后,他疾驰越过了恰好建在城外墓地里的墨丘利神庙。火灾的消息一定已经传到这里来了,因为神庙内外都是人。飞奔而过时,他看见台阶上和廊柱间的人手持火把急速行进,急着将他们自己置身于神明的保护下。就连大路也没有他之前回阿尔戴亚时畅通。大部分百姓顺着一条条小路向墓地进发,但是大道上还有人站着并拼命地想躲开猛冲过来的骑马人。罗马城好似是一只喧闹不已的蜂窝,嗡嗡地发出兴奋的声响。
维尼奇乌斯像飓风般在一栋栋房屋之间冲撞,路上撞倒了几个人,又踩着了几个人。“罗马着火了!罗马城烧起来了!”此刻,他的周围到处是喊叫声。“救救罗马吧,你们这些神灵!”
在维尼奇乌斯安置驿马的客栈前,马儿绊了一跤,前腿翘起向后滑去,骑手用有力的手紧紧拉住了它。维尼奇乌斯留在那儿的奴隶们站在门口等着,好像期盼着他们的主子的到来,他们带着更换的马匹跑上来,不过他却瞅了一队十个人的禁卫军骑兵,他们显然是带着报告驶向安提乌姆的,他跑向他们去寻找答案。
“城里哪部分着火了?”他叫喊道。
“你是何人?”骑兵千夫长问道。
“维尼奇乌斯,军团司令官和达官贵人!倘若想让你的脑袋留在脖子上就回答我的问题!”
“是从马克西姆竞技场周边的市场宅舍烧起来的,大人,等到我们带着公文被派出来时,城市中心全着了火。”
“台伯河对岸呢?”
“火还没有烧到那里,但火是从一个区蔓延到另一个区的。根本停不下来,到处都有人因为热气和烟尘死去,所有的救援都无济于事。”
就在这时,奴隶们把新的马牵扯过来了,他立刻跃上马背,飞奔而去。他现在正穿过右侧的阿尔巴隆格和那里风景如画的湖泊,向阿尔巴努姆骑去。在阿尔巴隆格,大路沿山峦而上,遮掩着阿尔巴努姆和远远的地平线,然而维尼奇乌斯知道,一旦到了山顶,他不仅将看到布维利和乌斯特里努姆——那个有备用马等着他的地方,他还将看到罗马。过了阿尔班山,就是平坦的坎佩尼亚低地了,阿皮亚大道从中穿过,除了给城里供水的拱顶高高的高渠,视线之内再没有其他阻隔。
“我从山顶往下就会看到大火。”他不断地低喃着,开始一次次地抽打他的马。
但是在到达山顶之前,他闻到了风中的烟味。山峰边缘亮着一圈猩红金黄的火光。
“那就是大火了。”他呻吟道。
夜色褪去已经有了一段时间。黎明的第一缕曙光照亮了日出,附近所有其他的山顶辉耀着同样粉色和金色的火焰。这可能是和火光一样的日出。可是当维尼奇乌斯终于冲上山梁时,他看到了一副惨烈的景象:在他目力所及范围以内,所有低处的区域全都消失在大片烟云下,烟云拥抱着大地,吞噬了所有的城镇、高架渠、庄园别墅和树木的,在这之外,在这片恐怖的灰色平原的遥远尽头,罗马七丘熊熊燃烧着。
不像一座建筑物着火那样,这场大火的烧法和一根柱子着火冒烟的方式不同。不如说这是一条燃烧的河流,或者,一条又长又宽的各种色彩的丝带,烧出了地狱般的日出。火光之上升起的是一堵厚厚的烟墙。有的地方是一眼看不透的黑色,有的地方是玫瑰色,或者是血红色。它就如同巨蟒般蠕动和盘曲,膨胀和缩小,缠绕和伸展,跃出和回旋。有时,大火本身似乎在这个巨型怪物的重压下隐没了,仿佛像一条灰烬那样窄小;接着,它又会把通红的火光窜到头顶上沸腾、盘曲的黑色烟尘之中,把低处的烟尘变成一片火苗。火焰和烟尘充满了视野之内的天际,远至视线所及的任何地方,模糊了它外围的一切事物,连萨比纳山根本也看不见了。
看上第一眼,维尼奇乌斯就确信不仅仅是这座城市,全世界都烧起来了。没有什么活物能逃出这场大屠杀。
从火场的方向刮过来的风愈加猛烈了,夹带着烧着的木头,煤烟和烟尘的呛人气味,它们也开始模糊了附近的物体。现在天光大亮,太阳照耀着阿尔班湖附近的各个山头,可是透过烟雾的金黄明亮的阳光却显得颓丧苍白。随着维尼奇乌斯沿山路而下,烟雾越发浓密,很难透过烟雾看见东西。小小的城镇完全笼罩在厚厚的灰暗烟雾中。街上满是急忙慌乱人们,想象罗马正在发生什么是一件令人惊恐的事情,因为就连此处的人们都发觉到呼吸困难。
失望再次向他袭来,他头顶上的头发全部在恐惧之中竖了起来。他试着尽最大所能地安抚自己。他想,整座城市一下子就全给烧掉不大可能。风是从北边刮过来的,不是吗?它把烟尘吹往这个方向,所以北面是清清爽爽的,台伯河对岸区座落在河流对面。它也许逃过了灭顶之灾。无论如何,足够乌尔苏斯带着吕基娅穿过雅尼库鲁姆城门,让两人化险为夷了。再者,全部人口一下子都灭光也不可能。这座统驭世界的城市也不大可能和全部人口一起灭亡。即使在遭受灾难击中的过程中,在屠杀和随着大火而兴起的抢劫大行其道时,也有居民幸存下来,所以,为什么一定要以为吕基娅是必死无疑的了呢?
“神在保护她。”他给自己鼓劲儿。他再次开始狂热的祈祷,然而旧习难改,习惯了罗马方式的他用大宗礼品和祭物与基督交换慈悲。
一穿过很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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