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了一声,那人也没在意,直接过来,往椅上一坐,道:“太可笑了,竟然让我们堂堂殿使守门,还一守就是两个,天底下有什么强敌,能够刹那间杀掉你我两人?其实就是老成你一个人,也就够了嘛,哪用得着兄弟。”
姚迅又“唔”了一声,那人诧道:“你吃哑药了啊?怎么不说话?”
姚迅咳嗽两声,以示说话不便,那人也没在意,在椅子上舒舒爽爽的躺了,看样子似乎还想睡一觉。
姚迅松一口气,虽然不知道自己等下怎么出去,但觉得好歹危机算是过了,睡吧睡吧,等你睡着一刀杀了你,主子们也已经过了云桥了。
那人却突然“咦”了一声,目光落在地下。
姚迅转过头去,一眼看见地上的铃铛碎片,顿时心中轰然一声,悔之不迭——怎么没把这东西给清理掉!
此时门尚未关,他反应敏捷,看见那碎片立时向后飞射。
然而已经迟了。
那人刚刚还懒洋洋睡在椅上,一瞬间便豹子般弹射而起,呼一声便到了他面前,劈手拎住了姚迅衣襟。
他五指若刚,抓得姚迅呼吸一窒,知道自己武功绝对没法和这人比,立即伸手投降:“啊啊,别杀我,别杀我!”
“你是谁?”那人森然的盯着他,目光也如豹子一般凶猛凛冽。
“阿修罗部的,”姚迅顺口胡诌,“留下来接应殿军。”
“胡扯!阿修罗部的我怎么不认识你?”那人手指一弹,姚迅顿时胸口一痛,隐约听见骨节碎裂之声,顿时知道,自己一根肋骨给他弹碎了。
随即那人低头看了看已经碎了的铃铛,立即拖着姚迅奔去那个可以看见云桥的洞口,一看之下立时脸色一变。
“大人……别杀我。”姚迅哼哼唧唧的申吟,指了指云桥,“我家主子要闯进去,把我给丢下来了……你别杀我,我去给你把他们骗回来……”
“用得着你去骗?”那人冷笑,“我一刀砍断云桥,他们还能不死?云桥之下可不是普通绝壁,谁下去都活不了!”
“可那不是死在大人你手下啊。”姚迅道,“砍云桥虽然杀了他们,但是大人你守卫不力让人进了云桥本身就是罪,顶多功罪相抵,如果由我把人骗回来给你杀,那你就无罪有功了啊。”
那人目光一闪,被姚迅这话正说到心底虚弱处,他是阿修罗殿使,原本和摩呼罗迦使同时轮值守卫密道口,上头大王再三嘱咐,但凡给人潜入,死罪难逃,如今摩呼罗迦使很明显已经被杀,对方已经潜上云桥,自己大罪难免,但是如果能把人骗回来再杀,那就另当别论,连摩呼罗迦使被杀的罪责,都可以逃过了。
其实除了铃铛外,他手中本来还有可以召唤殿中人的办法,但此时被姚迅一提醒,畏惧罪责,也不想用了,冷笑一声道:“你小子倒精明,那就去!把人弄回来,我饶你一命!”拎着姚迅便顺着密道向上走。
他也不怕姚迅玩花招,这小子滑溜如鱼眼神闪烁,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鸟,再说武功和自己相差甚远,能玩出什么把戏来?
爬上洞口,眼看那两人已经渐渐接近云桥顶头,阿修罗使将姚迅重重一顿:“快点!”
这一顿又顿碎姚迅一根腿骨,他忍着痛,咬牙笑道:“大人,别打我啊,打痛了我,谁给你喊人啊。”
“快喊!”阿修罗使眼看那两个黑点速度飞快,已经快要接近云桥顶头,心中焦躁,有心想砍断云桥,但是又怕云桥一砍自己罪责便定,抱着姚迅能把人骗回来的希望,不住催促。
“我喊……我喊……”姚迅还在笑,看着前方云桥上的小点,拼命张大嘴,喊了几个字。
阿修罗使凝神听着。
空山寂寂,大风鼓荡,哪里有呼声?
他警觉上当,立即挥刀要砍云桥,眼前人影一闪,刚才还十分猥琐的男子,突然苍鹰一般扑了过来!
他来势流电飞光,一刹那间快得连眼角虹膜都来不及捕捉那残影便已扑到,一生中最快的一次轻功!
阿修罗使刚刚挥起刀,姚迅已经将他连刀一起抱住!
“哧。”
隐约间剖开胸腹的声音,姚迅苍白的脸上突然涌现一抹嫣红,随即又转苍白,他咧嘴一笑,笑容有点抽搐。
阿修罗使暴怒,大力一抡,狠狠将姚迅从自己的刀锋上抡了出去,半空中血雨挥洒,溅在雪地上如泼墨桃花。
眼看着那一身是血的人栽落深渊之下,阿修罗使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一转眼隐约看见云桥上那两人已经到了对岸,其中一人只差不远便要触及崖壁,那是山崖最最近处,也是最高处,从那里掉下,从无人可以活命。
虽然被这小子骗了一把拖延了时间,但是还来得及!
阿修罗使狞笑着,长刀一挥,照耀雪光一道灿然的弧线。
“嚓。”
不是钢刀撞击铁链的清脆之声,却是利器砍入肉体的闷声钝响,阿修罗使一惊,这才看见不知何时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突然翻上来,紧紧抱住了栓住锁链的铁桩,那一刀砍在他背上,险些将他砍成两截,他却一动不动,仿佛浑然不觉疼痛。
是姚迅。
那小子竟然没死,也没掉下去!
阿修罗使震惊之下心中大急,伸腿去踢,姚迅张开鲜血淋漓的口,一口就咬向他靴子,他急忙缩脚,干脆不管不顾,挥刀连砍!
那两人已经快到了!
有一人已经上崖,正在拉另一个人的手!那姿势倾斜,云桥一断两人还是会掉落!
一定要把这链子砍断!
鲜血飞溅,满地到处都是迸开的肉沫,肌骨断裂之声不绝,暴风骤雨的乱刀之下,姚迅瞬间成了一堆什么也不像的肉泥,然而他不护也不挡,一任生命被残忍的捣烂凌迟,他只是死死抱住那铁桩,将链环护在自己身下,只是死死盯着对岸,用早该消散的最后的濒死意识,去计算主子所剩下的距离。
快了……快了……
等一会再死……等一会再死……
阿修罗使拼命疯砍,他从未想到一个人可以坚持到这种地步,从未想到在这样杀戮之下早该死去的人,竟然一直仍以莫大的力气死死压住铁链不动,那濒临死亡拼尽此生全力所爆发出的力量如此恐怖,以至于他明明已经将他砍成肉泥,他的刀竟然还挑不走他的身体!
那是磐石般的坚持,超越肉体和精神的极限力量!
刹那间百刀泼雪般砍下,泼出无穷无尽的血,却依旧无法让那人松手让开,阿修罗使自己都已经开始绝望。
他颤颤的停了手,满刀淋漓的血肉刺着了他的眼,风雪中他望向对岸,那两人的手,已经握在了一起。
晚了……
两手握住的那一刻,一直死死盯着那个方向的姚迅,轻轻的吐出了一口长气。
好了……
一生里最后的任务,完成了……
死拼着的一口气一松,天崩地裂的剧痛立即席卷了他,黑暗袭来,天地沉沦。
姚迅的手,轻轻一松。
风雪深处,浮游了罗刹男子带着满足笑意的灵魂。
主子……
我说过,再不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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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深处,孟扶摇突然回首,怔怔看着被狂风和暴雪掩盖了的云桥对岸。
“怎么了?”战北野在身后低声问。
“我刚才快到这边的时候,好像听见姚迅在大声喊我。”
“喊什么?”战北野诧然,“虽然风大,但是他如果有喊,应该我能听见啊。”
“他喊,主子,保重。”孟扶摇深深看着云烟深处,皱眉道,“我有些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你大概是担心他有事吧。”战北野道,“放心,刚才我们都看过了,那密道里确实没人,他当时出去,以他的灵活和轻功,随便往哪一藏,一定不会有事,总比跟着我们来的好,你看这云桥,桥背比桥面滑很多,真是险象环生。”
孟扶摇“嗯”了一声,自己也觉得,以姚迅的机变,定然是没有事的,她甩甩头,将心底那份不安驱散,道:“他只要能护好自己就行,就算和你护卫接应不上,等你下山也可以接走他。”
战北野立刻敏锐的问:“我?那你呢?”
孟扶摇默然不语,仰首向天,自己?自己还能回得去吗?
怀中突然一动,元宝大人钻了出来,它忧伤的看了一眼神殿之后的那个冰峰的方向,目光又落在长青神殿之中,随即对孟扶摇做了个手势,示意自己要回去。
到了这里,它的行踪已经能被殿主感知,它再跟着孟扶摇,反而是害了她。
孟扶摇点点头,看着它瘦了许多的小小身躯在雪地上滑过,心中默默一叹。
她藏身在一座冰岩后,仰首打量前方的建筑……一座孤城,建在高崖半中央,高墙之阔超过一般城墙,通体白色,远远看去像是冰雪建成,由于角度的问题,她看不见墙后的建筑,但是从城墙宽度看来,长青神殿的规模足可以称为一座小型城市。
这就是长青神殿?这就是那个五洲大陆头号神棍所在之处?
四面很奇怪的没有人,孟扶摇眼神四处游移,想要找出这看似空荡荡无人的城墙的防卫之处,目光突然一亮。
她看见远处,在前方长青神殿孤城后方,一座冰峰赫然在望,那冰峰足有千丈,越往上越尖,像一个顶天立地的锥子,竖在四面冰雪山脉之间。
这冰峰,她见过!
天域之境,拾阶而上,那满地碎雪,那穿过神吼之风的冰洞!
孟扶摇原本掩身在崖下,突然身子一飘便掠了出去,她飘得如此迅捷,战北野还没来得及问一句,她已经向着那个方向掠出数十丈。
战北野立即毫不犹豫的跟了上去,他在半空中,回身看了看宫门紧闭的长青神殿,隐约听见里面似乎有些嘈杂声响,高阔白色围墙之后似乎也有七彩华光耀起,却因为城墙高阔,看不出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但似乎动静很大,连门口处本该有的守卫,都因此撤走了。
在他们掠起的身形之后,对岸,那懊恼的阿修罗使怔怔看他们消失在对岸,呸的一声骂了句:“晦气!”,一脚将还扒在铁链之上的那团早已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的血肉,踢下了深渊。
然后他在立即发信报告神殿和闭口不言之中犹豫半晌,突然眼神一恶,喃喃道:“就推给摩呼罗迦那老小子……我出去巡视了,不知道!”
随即他用脚擦干净那铁链上的血迹,若无其事的转过身去。
孟扶摇不知道就在刚才一瞬间,风雪尽头,铁链彼端,那个她最早的属下,曾经两次背离她,也曾经发誓对她永不背叛的油滑男子,用最惨烈的死亡履行了他人生里最后一个也最重要的诺言,他曾因为当初两次背叛而她大度宽容,耿耿于心,如今这长空云桥之上,他终于用鲜血,洗清了一生里曾有过的懦弱和自私。
那样的懦弱和自私,世人皆有,姚迅以前也不以为这是何等重要的错,然而在孟扶摇身边,属于她的坚毅而勇悍的光辉,照耀出一切怯懦畏缩的污浊,他竟一日比一日更深切的觉得,她那般的宽阔,而他那般的狭窄,窄到羞于坦然呆在她身边。
直到今日,那光辉亦迸射于他身,照亮风雪中天险云桥横渡之路。
那曾经下九流,为世人鄙弃的市井偷儿,一生因她而丰富饱满,她对他的恩,不在于金钱不在于地位,而在于一视同仁的平等和信任,因了这样的平等和信任,他选择不再转身,将生命永久的留在了长青神殿之前的最后一段路。
那一声最后的无声呼喊,她在冥冥中已听见。
如此,含笑九泉。
孟扶摇一缕轻烟般背对着云桥远去,不知道那般的悲壮惨烈的死亡,也不知道畏罪的阿修罗使选择了隐瞒此事,让她更顺利的扑向了接天峰。
她奔向那冰峰,尖刀一般剖开透明的森凉的风,她黛色的长衣被嶙峋的山石割裂,散落的碎片悠悠飘落,如歌咏落雪之殇的黑色蝴蝶。
那路如此熟悉,熟悉到她一泻千里,毫不犹疑。
在经过半山的时候,她略停了停脚步,对几个冰下雪洞看了几眼,那里有人呆过的痕迹,还不止一个。
这位置十分险要,紧扼上下山的道路,很明显,这些人是在看守。
看守什么?看守谁?为什么又撤走?
孟扶摇的心,砰砰跳了起来……为什么撤走?
是释放,还是……
后一个念头让她浑身一冷,不敢再想,只顿了一顿便再次直扑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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