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没完没了互相死磕着的追逐开始了。
雷动在前面撒脚丫子跑,长孙无极一步不让的追,论起轻功,雷动除了几十年修炼的真气绵长雄厚维持时间长一些外,论身法轻盈省力,还不如长孙无极,两人一前一后,始终保持五丈距离。
雷动的封穴手法很特殊,孟扶摇下半身的真气给他锁住,上半身却是无碍的,他好像算准孟扶摇是绝对不会肯双手着地爬走。
孟扶摇当然不肯爬,她到了这时也不急了,你抓我,成,我磨死你你不要后悔。
第一天,学刺绣。
老家伙解了孟扶摇上身穴道,扔了一个包袱过来,打开一看,绣花绷子绣花针彩线齐全,原来早有准备。
“今天你得绣出个东西来。”雷动操着大嗓门安排,“等我有空找个绣娘来指导你。”
随即他衣袖挥挥,找了棵树坐下来,又将石山上几棵可怜的树都挥倒,截了树枝草叶铺了两张床,舒舒服服躺下去。
相隔他们五丈远处,长孙无极找了块平整的石头,也舒舒服服的躺了下来。
孟扶摇抓着那堆东西,要求:“针箍呢?”
“什么东西?”雷动瞪大眼。
“戴在手上,防止手被戳的东西。”孟扶摇手一摊,“没这个东西我不干,要知道你家未来大瀚皇后如果伸出手全是戳的洞洞,那么也是不够德容言功的,很丢你家宝贝徒弟的脸的。”
雷动认真思索了一下,事关宝贝徒弟的面子,不能忽视,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个扳指,问:“这个差不多吧?”
孟扶摇毫不客气接过来,巨大的黑玉扳指,中间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细长银光,像一只半睁半闭的眼睛光芒闪烁,看起来很不寻常,她抱持着“让敌人吃一分亏便是我占了一分便宜”的人生信条,立即晃荡晃荡戴在手指上:“成!”
她坐在石头上,当真很乖的绣花,绣半天看看花看看草看看山看看鸟看看对面长孙无极,喊:“喂,天气不错啊。”
长孙无极喊回来:“是啊,挺好,吃过了吗?”
“没吃。”孟扶摇喊,“你吃了吗?”
“我也没吃。”长孙无极喊,“打两只鸟来烤了吃好不?你喜欢哪种鸟肉?黄雀百灵乌鸦杜鹃?”
孟扶摇摸摸自己竖起来的汗毛,喃喃道:“听起来怎么这么瘆人?”半晌点菜:“来只黄雀!”
“你两个吵死了!”雷动睡不成,呼的一下坐起来,嚷,“不许说话!”
孟扶摇默不作声,递上绣花针。
“干嘛。”
“求求你缝上我的嘴吧,”孟扶摇哀求,“不吃饭不喝水可以,不说话太残忍,要我不说话就好比要你不打架,你想想,你想想——”
雷动于是就想了,想了一阵子觉得真的很残忍,轰隆隆的道:“声音小点!别扯着喉咙喊,老夫耳朵都给你们炸聋了。”
孟扶摇望天,天上落下一群乌鸦来砸死这个真正的噪音制造者吧!
睡不成了,雷动便想起来要吃,从怀中摸出几个硬邦邦的面饼,抓在手中翻来覆去呼呼运功,掌心一红,瞬间将饼子烤软,顿时面香四溢,孟扶摇赞:“好牛的武功!真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皆宜之简易随身锅炉!”
雷动咧嘴笑,得意洋洋,孟扶摇很纯洁的对他笑,两人相对着笑啊笑啊笑,一直笑到焦味传出青烟四冒,孟扶摇才凉凉提醒:“焦了。”
……
雷动一撒手,将焦饼掼到元宝大人面前:“赏你!”
元宝大人以头抢地——此生之最大侮辱!
孟扶摇叹口气,道:“可怜见的……”向对面的长孙无极喊话:“鸟烤完没?”
“缺盐!”对面有鸟肉的香气传来。
孟扶摇流着口水自言自语道:“太子殿下烧火本事不成,烤野味还是不错的,瞧这味道,啧啧……”
雷动吸溜了一下鼻子,牛眼放光,道:“叫那小子多烤几只。”
“你是强掳民女的匪徒,”孟扶摇抱膝,鼻孔朝天,“听说过被抢劫的请抢劫者吃烧烤吗?”
老头立即怒道:“我是雷动!”
孟扶摇答得飞快:“没听过!”
雷动牛眼光灼灼的瞪过来,探照灯似的刺眼,孟扶摇怒目以对分毫不让,睁了半晌觉得眼皮酸痛快要流泪,不成,输人不能输阵,在地上摸索两根草棍子,把眼皮撑上。
老家伙败阵,这回不瞪了,偏头看着孟扶摇半晌,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道:“有意思有意思,现在老夫知道野儿为什么看上你了……哎,能和老夫对视这么久,除了野儿只有你。”
孟扶摇“嗤”一声,扭头不理,那边长孙无极扔了只烤鸟过来,孟扶摇接着,眉开眼笑道:“外焦里嫩,香气四溢,好,好。”
她撕了一条腿慢嚼细咽,忽听见身边有打雷之声,不理,继续吃,雷声越发的响,轰隆隆震耳,元宝大人不堪折磨,再次钻入亲戚家避雷。
孟扶摇叹口气,道:“人家说腹如雷鸣,今天真的见识到了。”将剩下的半只烤鸟递过去,雷动立即不客气的接了,用那半只鸟塞了塞牙缝。
孟扶摇看他毫无防备的吃完,眼睛亮亮,在心中默数:“一、二、三、倒也!”
……
没倒。
雷动还是山一样坐那里,目光比她还亮,道:“再烤几只来。”
孟扶摇崩溃——她的来自宗越的百试不爽战无不胜的顶级蒙汗药,为毛对这只火烈鸟一点作用都没有?
“你放了谷一迭的药吧?”火红的老家伙舔舔嘴唇意犹未尽,“女人就是女人,哪怕做毒药蒙汗药,都要把滋味调得糖似的,老夫十几年没吃上,怪想念的。”
孟扶摇抽搐——敢情老家伙以前都是吃宗越师傅的毒药锻炼肠胃的……
下毒失败,孟扶摇再没心情扰乱雷动心神,怏怏躺下去,还没躺平就被雷动一把揪起来:“绣花!绣花!”
孟陛下以虎爪之势抓着根轻飘飘的针,茫然道:“绣花,绣花……”
雷动舒舒服服躺着,跷着腿,眯眼看孟扶摇“飞针走线”,觉得这女子这个模样才是最美最贤惠的,看起来有几分配得上野儿了,甚是愉悦的露出一个大大笑容,朦胧睡去。
孟扶摇听见他鼾声如雷,立即又高兴起来,抬手示意长孙无极,长孙无极刚刚飘了一步,老家伙呼的翻一个身,长臂有意无意的一打,正好掠过孟扶摇肩井穴。
孟扶摇听见手臂咔的一声,随即便扬着手臂保持着接客之姿僵在了那里,一个时辰后老头再翻个身,啪的一打,她的爪子才吱吱嘎嘎的放下来。
再次脱逃失败……
老头一直睡到月色东升才起身,坐起身便要求查验结果:“绣品呢,我看看。”
孟扶摇懒洋洋打个呵欠,指指地上。
老头捡起那方质料精致高贵的杏色锦缎一看,上面确实绣了东西——黄色线,线条简单的三层奇形物体,上尖下圆,造型朴素。
“什么东西?”雷动呆滞。
孟扶摇躺下去,伸个懒腰:“一坨屎。”
“……”
半晌山头上响起咆哮:“一、坨、屎!”
“奇怪。”孟扶摇揉揉眼睛,纳闷的看已经煮熟的火烈鸟,“你说要看我的刺绣水平,也没规定我要绣什么,现在我就把我的水平展示给你看了,满意否?”
“那也不能绣这个!”老头腾腾的燃烧着。
“有什么不对么?”孟扶摇懒洋洋,“不要歧视一坨屎,屎也是有屎格的,你敢说这东西不重要?你敢说你每天离得开它?你敢说如果这东西不肯出来你不难受?你敢说你平日里吃的米如果没这东西浇灌能长得好能顺利的烧成香喷喷的饭……”
“闭嘴!”
火红的老头呼啦啦燃遍山头——再被她说下去这辈子也就不用吃饭了。
孟扶摇平静的躺下去,顺便还关照了一声:“别激动,小心血压升高,不过好在快下雨了,不怕你烧起来。”
是快下雨了。
天边层云推移,乌沉沉的逼过来,有金红色的火球在云层间一起一伏的跃动,孟扶摇叹口气——和雷动在一起,果然要打雷下雨天翻地动。
她趴在山石上,向对面喊:“长孙无极你下山去,山上没地方睡——”
长孙无极抬头看看她,笑笑,道:“你在哪我在哪。”
雷动听得不满,大骂:“闭嘴,不许和我徒弟媳妇说情话!”
“大爷,我不合格的。”孟扶摇回身,十分诚恳的仰望之,“真的,我不合格做一位德容言功贤淑大度的大瀚皇后的。”
“我家野儿喜欢!”老头怨念而简练的回答。
孟扶摇磨牙,放弃和这坨交流的打算,算了,还是关注太子比较舒心点。
可是关注太子渐渐也不舒心了,石山上没什么树,仅有的几棵被雷动一气卷过来铺了床,山下是草原,也没什么遮蔽的地方,长孙无极呆在她视线所及的地方,那里只是一个浅浅的山凹,根本挡不得雨。
孟扶摇忧心忡忡的看天,指望雨还是别下算了,不想头一抬,轰隆一个雷打下来,噼里啪啦雨点子冰雹似的落下来,砸得她赶紧闭眼。
雨下起来了。
夏天草原的雨无遮无掩来势猛烈,哗啦啦倾倒天瓢,孟扶摇头顶有树,也很快被打湿,她赶紧要求雷动:“下山找地方避雨啊。”
“不用。”雷动十分怡然的迎着雷电,“老夫就是选着这天气才爬山上来的,苍穹雷电对我这门功夫很有好处。”
对你有好处对我没啊,孟扶摇愤怒,雷动瞟她一眼又道:“对你也不算坏事,年轻娃子就该磨练下筋骨,你都名列十强了,还怕这点雨?”
不怕雨就该被淋么?孟扶摇青面獠牙的瞪着火红的老头,怎么说话的德行和自己那个死老道士一个模样——要经历自然磨练!要迎接风暴洗礼!
一群混蛋!
眼见老头是绝对要磨练她了,但她没必要拖着长孙无极也被磨练,包袱没有带着,衣服湿了没处换是很不爽的,只好转身扒在石头上又对长孙无极喊:“下山——下山避雨去——会伤风的。”
长孙无极却问她:“冷不?我去给你找油衣去——”
孟扶摇听得嘴一撇想笑,这地广人稀的要去哪里找油衣?翻过山也许山下有人家,但是为找个油衣去翻山?太子殿下真是太闲!然而那笑意到了嘴角就变成了下垂的深深勾纹,看着对面无遮无挡立在雨中的长孙无极,她突然怒从中来,一抬手拔了头顶的树对长孙无极方向轰隆隆一扔,长孙无极接下,混沌雨幕中对她一笑,隔那么远也能看出目光星子般的亮。
雷动哎哟一声道:“你怎么把遮雨的树都拔了?你不怕淋啊。”
孟扶摇獠牙森森的道:“淋嘛,接受自然的洗礼嘛,和原生态雷电做最亲密接触嘛,要劳什子树挡着干嘛?淋!你和我一起淋!”
不待也开始青面獠牙的雷动说话,她一抬手,又把雷动的那个树床给扔了出去,落在长孙无极脚下。
雷动暴怒了,怒吼声超过头顶上劈来劈去的雷,“你扔我床我睡哪里?”
孟扶摇头一扬,声音更大的答:“跟我睡!”
老头一个踉跄,拜倒了……
孟扶摇昂首挺胸目光炯炯——我打不过你,雷也雷死你!
半晌老家伙爬起来,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火红的光头淋得透亮,孟扶摇恶意的盯着那光头,很满意人家的接触面积比自己大。
隔着雨幕一老一小对视半晌,各自哼一声扭过头去,孟扶摇一扭头发现长孙无极不见了,惊讶之下倒松了口气,想反正雷动也不至于害她,她想从雷动手上逃也不容易,他守不守不要紧,赶紧下山避雨是正经。
雷动扭过头去,想了一会,突然一拳对山壁一轰。
轰然一声石屑乱飞,大大小小的石块四处飞迸,刹那间那醋钵大的拳头便将坚硬的山壁轰出了一臂深的一个大洞,雷动接连几拳,大洞越来越深,竟生生用肉掌在山壁上打出了一个山洞。
孟扶摇下半身动弹不得,挥手将石块挡开,怒视雷动,骂:“穿山甲!”
雷动却突然伸手抓起她,往洞里一投,道:“娇生惯养!睡去!”
过一会又把元宝大人空投进来。
孟扶摇哼一声,抖抖湿衣,看老家伙顶天立地立于大雨倾盆电闪雷鸣金蛇狂舞之中,油亮的大脑袋闪闪的迎接着苍穹之雷的洗礼,不禁十分怜悯的咕哝了一句。
“可怜的战北野……”
休息了一阵,忽然看见前方突然人影一掠,孟扶摇透过雨幕探头看去顿时眉头一皱,长孙无极怎么又回来了?
他腋下似乎夹着什么物事,风一般的穿过雨幕,抬手一掷,将东西掷了过来。
孟扶摇接在手中,油衣,还有用油衣裹着的一个包袱,里面有一套女子牧民的干净衣服,衣服鞋袜都齐全,甚至……连内衣都有。
孟扶摇瞪着那草原女儿的束胸带怔了半天,红通通的窘了……
窘了半天才想起,他从哪里搞来这一套衣服的?大雨之夜到底奔出了多少里才寻到一户人家?又或者,他刚才翻过了这座山,就为了给她找套干净衣服?
明知道到了她这个程度,确实淋淋雨已经问题不大,不过是不太舒服而已,然而还是半夜来去冒雨奔驰数十里,只为一套干爽的衣。
有个人,不以她的强大而放松对她的呵护,在他心底,哪怕她高飞在天双翼凌云,也永远是他有责任去照顾的小姑娘。
孟扶摇捏着那套衣服,看着对面,长孙无极含笑负手雨中,见她望过来自己也披了件油衣坐下来,但是他早已衣衫透湿,披不披已经无甚用处。孟扶摇悠悠叹口气,想着金尊玉贵的太子自从陪着自己,从来便只是吃苦,吃以他身份不该吃的那些苦——要露宿要野餐要淋雨要挨打要拼命狂追要半夜找衣服,要做天下每个男人追女仔都得做甚至还做不到的所有事儿……真是命苦。
雨幕茫茫,两两对望,一个含笑安慰,一个自责悲催,看起来甚是情意绵绵含情脉脉,雷动不爽了,将门板一般的身子往眼神路线交叉处一挡:“不许偷看!”
孟扶摇也不说话,打量他背影半晌,懒懒道:“老爷子,难怪你嫌我身材不够劲,瞧您,屁股真大。”
……
门板飞速移开,老家伙再次败北……
雨下了大半夜,到了天蒙蒙亮才止住,清晨石山上水珠滚动,空气清爽可喜,长孙无极衣袂飘飘神清气爽的遥遥打招呼:“早啊。”
孟扶摇仰慕的看着他,觉得世上就有那么一种人,任何狼狈状态下都能维持尊贵优雅的风范,淋一夜雨倒像泡一夜温泉,不像她,明明山洞有避,也换了干净衣服,一夜过来还是皱成了一团抹布。
雷动鼻孔朝天哼一声,便算是回答了长孙无极,再次一把拎起一人一鼠准备开路,元宝大人眼泪汪汪赖着不肯走——我饿!
孟扶摇很没良心的一指雷动——和爷爷要去。
元宝大人奔去找爷爷,雷爷爷“唵?”的一声,怒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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