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罐,对着那些藤蔓什么的胡乱洒了一气。
随即几人各自上树,等,独留战北野持剑而立。
稍顷,金衣闪动,古凌风果然带着属下进了林子,这些精兵十分小心,前进中不断向前方投石,确定没有陷阱了才继续向前。
古凌风则仗着内力高强,提气独行在前,脚尖毫不沾地,他一掠进林中,便看见拄剑而立,仰首向天的战北野。
怔了怔,古凌风还在思索这人为什么不逃,对面战北野突然一声大喝,二话不说抡剑斜身便劈!
他这一劈直有开山之力,毫无花哨却雷霆万钧,巨大的剑风拔地而起,卷得枝叶飘飞,剑上起了淡淡的红芒,剑身尚在丈外,剑芒已到古凌风眉间,淡红光芒映上他眉宇,杀气凛然。
这样毫无保留杀神般的一剑,古凌风不敢硬接,他下意识的向后倾身,一个倒仰铁板桥,脚步一错,试图在不大幅度后退的情形下,避开这一剑。
脚步这一错,便不可避免的移动了半步。
“霍霍!”
一声很低的微响,听在古凌风耳中却觉得心神一紧,随即觉得脚下也一紧,低头一看却发现靴子被几根藤蔓紧紧缚住,他心中一惊,下意识脚步后撤半步,结果后撤的那只脚又是一陷,踏入了战北野计算好的另一个浅坑。
古凌风惊而不乱,拔剑一挑便将藤蔓挑断,冷笑道,“这点伎俩也能困住我……”
他突然停住,瞪着面前氤氲的一片粉雾,这些粉雾附在藤蔓上,在他含怒大力挑断藤蔓的那一刻升腾而起,阴险的沾上了他的衣甲。
古凌风眼珠都红了,立即闭气,想也不想便向后跃起,他身后属下见首领遇险,也都不顾一切扑了过来。
一向后,一向前,道路的中段的集合点。
“撤!”
一声清脆的低喝,地面上一阵簌簌声响,遮在陷阱上的木板被牵着藤蔓的纪羽等人拉开,卷着落叶碎骨飞速后撤,现出黑洞洞的陷阱,后退和前扑的两批人撞在一起,齐齐落入洞中。
“啊!”
惨叫声起,一瞬间便死了四五人,战北野哈哈一笑,倒拖着剑便走。
身后陷阱中,却有人突然冲天而起,无声无息金剑一展便刺向他后心!
古凌风瞬间脱去金甲,一脚将一个属下蹬入陷阱,踩着他的尸体跃身而出!
头也不回横剑一拍,战北野的比平常剑身宽许多的巨剑拍得地面落叶飞卷,罡风大作,灰尘扬起,古凌风眼睛一迷气息一窒,下意识后退,随即觉得劲风里突然生出一股锐风,无声无息却又快捷无伦的逼来。
古凌风身经百战,立即心知不好,仰身一倒,顺手抓过一个冲来的属下一挡,随即便听噗嗤一声,脸上被温热微腥的液体溅上。
心知人肉盾牌起了作用,古凌风松一口气,隐约听得一人轻声一笑,笑得像冰玉相击,带着点轻蔑和睥睨,笑声随即远去。
古凌风睁开眼,将那属下尸体扔在地下,想起那笑声里的轻鄙之意,不由更加恼羞成怒,一回首对着怔怔看着自己的属下怒吼,“看什么看,追啊!”
金衣御林军们仍旧默然,看他的神情十分怪异,古凌风还想骂,突然便觉得肩膀有些僵木,他伸手一摸,突然摸掉了一块肉。
古凌风骇然变色,一侧首便见自己肩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焦黑,他心中轰然一声,知道自己着了道儿,这人也是狠人,霍然拔剑,剑光一闪,肩上一大片血肉飞出。
“一半继续追!一半送我回京治伤!”古凌风捂肩恨恨回首,眼神阴鸷的盯着幽影变幻的密林深处,“我记得你的声音!总有一天,这笔帐我会找你加倍索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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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这见鬼的鱼,为啥死活插不中?”孟扶摇挽着裤脚,赤足站在一处山溪边,拿着树枝做的木叉叉鱼,“白白浪费了我一百八十次的优美插戳动作!”
一行人走了一天,黄昏来临时选了这一处较高的山溪之侧休息,纪羽等人去打猎,孟扶摇一向不喜欢坐享其成,自告奋勇要去捉鱼,结果捉到现在还没捉出个结果。
元宝大人双爪抱胸蹲在石头上,以一副看好戏的神情等着孟扶摇第一百八十一次插戳成果。
战北野斜斜靠着山石,嚼着微甜的草根,一眼一眼的瞟孟扶摇洁白纤细的小腿,细致精巧的脚踝,看得次数多了,被孟扶摇发觉,她毫不客气一叉子扬起溪水甩过去,水珠子刷拉拉洒了战北野一身。
战北野眉一轩,丢掉草根,大步过来,孟扶摇戒备的摆出打架的姿势,战北野却接过她的叉子,道,“这种鱼是我们天煞深山特产,特别溜滑,你是叉不中的。”
又道,“回去穿上鞋袜,山间早晚寒气重,不要着凉。”
孟扶摇这才知道他原来是怕自己着了风寒,一时有些怔怔,半晌讪讪的去穿了鞋袜,看战北野随意的用叉子在水中搅了搅,将水搅浑,那些鱼没法透气,只得浮出水面,一浮出来就被“守潭待鱼”的战北野抓个正着,有些鱼跃起蹦上石头,连元宝大人都趁机用爪子踩着了一条,那丫立即得意洋洋四爪扑上死死压住那鱼,扭头对孟扶摇嚣张的吱吱笑。
孟扶摇悻悻,喃喃道,“原来这就是浑水摸鱼的由来,你一介王爷,怎么对野外生存这么熟悉?”
“和摩罗族打仗的时候,我曾经带兵一直追入摩罗腹地,带着三千人在摩罗的崇山峻岭里将他们的大将军王一直追到自杀,”战北野笑出一口晶亮的白牙,“当时没有补给,也没带吃的,最饿的时候就抓着一条蛇,蛇皮我都和他们分啃了,像这些掏鸟蛋捉野兔找野果抓鱼的事儿我都干过,兵们都累,没道理再要他们服侍我。”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这个天煞之金的首领始终名声在你之下了。”孟扶摇生起火,一边往火堆里添枯枝,一边笑吟吟道,“一个会用属下垫陷阱,会用属下替自己挡刀的首领,是永远不能达到众望所归王者高峰的。”
“古凌风毕生里以我为对手,可惜我只当他是个屁。”战北野朗声笑,“啊,好臭。”
孟扶摇哈哈一笑,笑到一半便止住,她慢慢的随手抓了身边的落叶树枝添火,盯着火堆不语,眼珠子湿润润黑亮亮,像一对隐藏着无数浮沉心事的水晶珠。
“小心!”
战北野突然伸手,劈手夺过她手中欲待拿起的“枯枝”,手指一搓,寂静中响起“咔嚓”一声骨裂之声,扶摇这才回神,愕然一看,才发现那竟然是一条毒蛇,扁头,灰褐色,生着点淡绿的斑纹,混在满地断枝落叶中,竟可以假乱真。
战北野扔掉死蛇,立即拉过她的手仔细检查,“伤着没?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语气嗔怪,翻来覆去看她的手神情焦急,火光映着他的脸,额上竟有浮出细细的汗,在夜色里莹然生光——久经战阵谈笑用兵千军万马直当等闲的战北野,竟然因为看见她掌中一条蛇,而惊出冷汗。
孟扶摇心中一动,生出股淡淡歉疚,下意识缩回手,勉强一笑,道,“没事,没事。”
“扶摇,”她在沉默,战北野则在沉默的看她,“我路过姚城时,听说铁成随你走了,但现在为什么他不在你身边?”
“我派他另有要务,”孟扶摇慢慢答,“他办完会来追我。”
“什么要务比保护你更重要?”战北野不放松,继续问,“铁成不像是会肯离开你的人。”
“我勒令他去,就这样。”孟扶摇答得言简意赅,转过头去。
“为什么?”战北野坚决打破砂锅。
“不为什么!”孟扶摇忍无可忍,气势汹汹的嚷一声,“我高兴!”
战北野不语,也不怒,默然的盯着她,孟扶摇骂出口又有点后悔,瞟了战北野一眼,吸了吸鼻子道,“呃,对不住,我有点累。”
“扶摇,你不高兴。”战北野突然截住她的话,“从山崖上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觉得你有点不对劲,发生了什么事?”
孟扶摇张了张嘴,发生了什么事?没发生什么,不过是遇见了一个人而已,而这个人,只要存在,她迟早都会遇见,早点遇见也没什么不好。
她叹了口气,有点哀怨战王爷那么豪烈的一个人,偏偏在有的地方心细如发,她却不知道,战北野的心细如发完全是有限的,比如雅兰珠,就绝对享受不到这一根发丝的细微度。
但是这话如果去问战北野,等于对着他交代了自己的心事,那难免令战北野伤心难堪,何必呢。
“是和长孙无极有关吧?”她不说话,战北野自己却开口了,他语气里淡淡落寞,却依旧在笑,“你向来只有因为他,才会出现真正的反常。”
孟扶摇心中“咚”的一跳,抬眼看他,战北野专心烤鱼,抬头对她一笑,“看我干嘛?怕我受伤?哎,你有这份心,我真安慰。”
“我才没有!”孟扶摇立刻严正声明,“我说过,我对你们都没非分之想,我最希望的事,是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是我们对你有非分之想好了。”战北野明朗的笑,“我一想到长孙无极和我一样被拒绝,我就平衡了,哎,扶摇,你拒绝就一起拒绝,可要坚持到底,不然我可不放过你。”
“得了吧你,”孟扶摇无奈的笑笑,想了想道,“我是派铁成护送佛莲公主去中州了,我在路上无意中救了被强盗打劫的她。”
“佛莲?”战北野皱起眉头,“凤净梵?璇玑国主最小的十四皇女?号称含莲出生的那个?”
“你也认识?”孟扶摇看着他,突然想起如果佛莲是长孙无极未婚妻,作为天煞皇族一员,战北野为什么不知道?
“谈不上认识,听说过。”战北野漫不经心道,“她去中州做什么?”
孟扶摇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她说是长孙无极未婚妻,去探望他。”
“未婚妻?”战北野一怔,手中烤鱼险些掉入火中,“我怎么没听说过……啊,不对!”
“怎么?”孟扶摇盯着他,隐隐有些紧张。
“你这样说我想起来,好像长孙无极是订过亲,大概是十多岁的时候,听说还送了对方一幅内含兵法的璇玑图,但是后来便没听说过什么消息,按说如果他真的订婚,早就该大婚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
战北野说着说着突然发怒,“好啊,他长孙无极有老婆,还信誓旦旦说什么一心于你,矢志不移?”
孟扶摇默然不语,元宝大人却突然蹿了过来,蹬蹬蹬爬到两人中间,拍胸脯打屁股指天誓日的吱哩哇啦,战北野和孟扶摇皱眉盯着元宝大人,不知道它到底要表达什么催心裂肺的内容,元宝大人发现鸡同鸭讲完全无法沟通,急得仰天长吱,又想去找它的零食盒,这才想起零食盒饼子吃完还没补充,大急之下居然伸爪去拔屁股上的毛,发狠一根根拔了,打算拼字给孟扶摇看,好容易拼了一个“不”字,孟扶摇挪了挪已经发酸的屁股,道,“耗子,等你拼完,天都亮了,你屁股上的毛也秃了,为了我的睡眠体力和你的宝贵的毛,你算了吧。”
她翻个身,就着火堆躺了下去,战北野等她睡熟了,脱下外袍小心的给她罩上。
元宝大人小心的收起自己浪费的四根毛,捧在爪心,忧伤而孤独的坐在石头上,看着天际的那轮弯月,良久,发出了一声因沟通不良而郁卒的悠长叹息。
“吱————”
夜渐深,万物渐渐睡去。
纪羽带着十名黑风骑精英睡成一个半圆,面对着密林来路,护卫着中间的战北野和孟扶摇,孟扶摇睡在一处青石上,石后是一泊潭水,再就是天堑难越的岩壁,这是战北野精心挑选的宿营地,背靠山壁,可拒三方来敌,最是安全。
经过一天跋涉奔波,人们都十分疲倦,睡得酣然。
弯月如钩,将淡青的光芒投射在潭水的波心,波心里有隐约的水纹荡漾,一弯弯的掠开去。
那些波纹渐渐波动剧烈,将那一弯惨青的月打碎,随即,一些某些尚未看见形状的物体,自潭水中无声冉冉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