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摇头,“我已经托人在搜寻他的下落……他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穆国公嘴角紧抿,垂下了眼帘,沉默了。
站在他的立场,他当然希望楚令霄希望没有性命之忧,万一他死了,长女还没有与他和离,岂不是要给他守寡一辈子,太划不来了!
穆国公以指腹摩挲着青田石印纽,沉思着。
看着穆国公复杂的眼神,裴霖晔皱了皱眉头。
他并不知道穆国公为什么急着找楚令霄,明明之前楚令霄领了这个差事,慕国公府也没有出手搅和,所以,穆国公应该不是担心楚令霄这次的差事会不会办砸。
裴霖晔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幽芒,拿出了一个长方形的红木匣子,道:“表姨父,我听说芷表妹前阵子重病,正好有个过去在北地军的下属从辽东送了支百年老参过来,拿去给表妹补补身子也好。”
他打开了匣子,放在红丝绒布上的是一株婴儿手臂粗细的人参,芦头细曲,根须虬劲。
穆国公是个识货的,眼睛一亮,道:“这人参应该有快两百年了吧。”
野生人参生长十分缓慢,要长到这般粗细,上百年是远远不够的。
穆国公没跟他客气,笑着收下了:“霖晔,你有心了。”
长女的身子是要多补,虽然国公府家大业大,但好的老参有市无价,可遇不可求。
裴霖晔淡淡地一笑。
穆国公是个心里有成算的,也想投桃报李,一边端起茶盅,一边问道:“霖晔,你最近的差事可顺利?”
自今春回了京后,裴霖晔这几个月就在五军营当差。
“我马上要调去北镇抚司任锦衣卫副指挥使。”裴霖晔平静地答道,仿佛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穆国公一惊,差点没被嘴里的茶水呛到,神色复杂地看着裴霖晔。
顾玦离京前与皇帝的那场博弈早在朝中传得沸沸扬扬,皇帝等于是把丰台大营与锦衣卫副指挥使的位置生生输给了顾玦。
为了这件事,皇帝到现在还“病”着,罢朝至今,朝事暂时由太子代理。
穆国公原本以为顾玦会调苏慕白或者云展去锦衣卫,不想他竟挑了裴霖晔。
想着如今错综复杂的朝政,穆国公的心里沉甸甸的。
皇帝是绝对容不下顾玦的,任谁都能看出顾玦和皇帝之间已经不可能和平共处了,本来穆国公是打算站在中立的立场上,冷眼旁观。
毕竟皇帝再不靠谱,也是先帝选定的继任者,是名正言顺的大齐皇帝。
但是,这几年来,穆国公眼看着皇帝登基以来的种种,心里对这个皇帝多少是失望的。
穆国公在心里沉沉地叹了口气。
他心知穆国公府已经很难置身事外,毕竟楚千尘已经嫁给了宸王,是上了玉牃的宸王妃。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想当纯臣,以皇帝的心胸狭隘与多疑,一旦知道了楚千尘是他的嫡亲外孙女,也不会放过穆国公府的。
若是宸王真的败了,哪怕穆国公府什么也没做,下场也可以预见,好则坐坐冷板凳,坏则被夺爵流放也不是没可能的。
沈氏一族几百口人的前途也会毁于一旦。
穆国公只是想想,额头就隐隐作痛。
穆国公方才问裴霖晔的差事怎么样,是琢磨着倘若他在五军营的差事不顺利,自己可以设法给他周旋一下。
但是,现在听裴霖晔竟然去了锦衣卫办差,穆国公倒是说不下去了。
在很多人眼里,锦衣卫是个好差事,进了锦衣卫,就代表着是天子亲卫,朝中重臣勋贵谁不忌惮几分。
问题是,裴霖晔在北地待了十几年,自宸王去了北地后,裴霖晔这些年就在宸王麾下,既然宸王把他调去了锦衣卫,就等于明晃晃地告诉别人,裴霖晔是他的亲信。
在这种前提下,裴霖晔进了锦衣卫后,绝对会被锦衣卫的人针对,他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穆国公即便知道这一点,也无能为力。
宸王如此看重裴霖晔,委以重任,就算穆国公有意帮裴霖晔挪个地方,裴霖晔肯定也是不会同意的。
穆国公是聪明人,也就不多费唇舌了。
他留裴霖晔在国公府用了午膳,裴霖晔直到未时才离开了国公府。
接下来的几天,京城中风平浪静,天气一天比一天转凉。
九月初五,裴霖晔再次造访了穆国公府,这次是有了楚令霄的消息。
“表姨父,两天前在司州平县一带发现了楚令霄的踪迹,现在人应该到司州与冀州的边境了吧,再过三五天应该可以到京城了。”
“听说他一路快马加鞭,形容狼狈,身边只带了一个小厮,像是在避人耳目。”
裴霖晔能查到楚令霄的下落是用了一点锦衣卫的人脉,虽然锦衣卫指挥使陆思骥对他严防死守,可人多心杂,也不是陆思骥想防就能防得住的。
裴霖晔说完就走了,留下穆国公既好奇,又忧心。
好奇的是,楚令霄一个钦差怎么就能把自己折腾成这样。
担心的是,楚令霄是被南阳王世子秦曜给折腾的。
若真是这样的话,楚令霄回京后肯定会向皇帝告状,秦曜与顾玦一向交好,到时候,皇帝又会迁怒到顾玦身上。
穆国公越想越担心,赶紧让人把沈氏叫了过来,把这事与她一说。
沈氏也急了,立即出门,带着陈嬷嬷亲自跑了一趟宸王府。
沈氏来的时候,楚千尘正在东次间里专心致志地做衣裳。
上一世,她十四岁以前是学过女红的,但是,自被赶出楚家后,女红就荒废了。
她再也没给自己做过衣裳,除了后来在军营时自己的衣服破了随便补补外,她有十几年没拿过绣花针了。这一世重生以后,她把心力都花在了医术上,根本没怎么做过针线。
最后,沈氏说楚令霄的事用了不到一盏茶时间,反倒是指点楚千尘的针线足足花了一个时辰。
琥珀送走沈氏后,回来就看到楚千尘正捏着针线继续缝袖子。
“……”琥珀欲言又止,想着沈氏特意跑来这一趟,就觉得这件事应该不简单。
楚千尘慢条斯理地穿针引线,外表看着好似对楚令霄的事漠不关心,其实心里已经把这件事转了好几遍了。
别人不知道顾玦假借给乌诃迦楼送行暗地里去了西北,楚千尘却是知道的。
就算顾玦没多说其它,她也能猜到他在下一局棋,楚令霄会落到这般狼狈的地步肯定也跟顾玦有关。
想着,楚千尘唇角一弯,勾出了一个清浅的笑意。
她的笑容浅浅的,带着几分随性,几分肆意,几分张扬。
此外,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惋惜。
她应该说服王爷,把她也捎上的。
她一心两用,一不小心针尖就扎在了指头上。
左手的中指指腹出现一滴殷红的血珠。
过去这几天,楚千尘已经把左手的五根指头都扎了好几遍了,琥珀从第一次有点慌,到现在已经是气定神闲,赶紧以烈酒给楚千尘擦拭伤口,再以白布条将伤口包扎起来。
“王妃,小心累着眼睛,不如歇一会儿吧?”琥珀委婉地劝道。
她觉得他们王妃可真是厉害。
明明左右手都那么灵活,双手都能写字,也能给病人扎针,还能射左手箭与右手箭,可做起针线绣活来,她的手像是换了一双手似的,变得笨拙起来。
过去这几天,琥珀就眼睁睁地看着楚千尘拿出了和针线拼命架势缝着衣裳,她忙活了好几天,这件衣裳的进度才勉勉强强到两成。
应该来得及。楚千尘心道,这衣裳还是得赶在王爷回京前做完才行,万一王爷布置的“功课”没完成,好歹可以拿这个来抵一抵。
楚千尘放下针线,喝了两口茶,云淡风轻地吩咐道:“江沅,让苏慕白来一趟王府。”
江沅应了,赶紧去找苏慕白。
这一天,苏慕白从后门悄悄进了一趟宸王府,待了半个时辰才离开。
那之后,宸王府就再没人进出过,无论是大门,还是后门。
当楚令霄抵达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的下午了。
从西北赶回京城的楚令霄狼狈不堪,他身上的袍子已经穿了七八天没换过了,人瘦了一大圈,皮肤被晒得黝黑,头发油腻且沾满了灰尘,那样子就仿佛逃荒的难民似的。
楚令霄疲惫极了,他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么艰辛过。就算当年老侯爷犯了事,侯府败落,但侯府多少也是有底蕴的,锦衣玉食不成问题。
这一路千里迢迢地从西北赶回京城他,他过得就像是那阴沟里的老鼠似的,忍辱负重,不敢高调,也不敢住驿站,生怕南阳王府的人追上他,杀人灭口。
他和小厮身上的大部分银票都留在了南阳,身上的现银不多,这一路,银子如流水似的花了出去,最后没银子,他只好当了他的发簪、玉佩什么的随身物件。
一进京,楚令霄顾不上回侯府洗漱,先进宫求见皇帝,全然没在意倪公公嫌弃的眼神。
直到在养心殿见到皇帝的那一刻,楚令霄才觉得自己是真的逃出生天了,如释重负。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皇帝跟前,第一句就是——
“皇上,顾玦和秦曜要谋反!”
楚令霄的声音高亢,脸上一副忠君的愤慨,心跳砰砰加快,激动得心脏快要从胸口跳出。
他这次是立下大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