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殿内一片寂静,再也无第二个人,皇上忽然发出一个颓然的声音,整个人仿佛散了架的骨头一般,靠在椅背上。他紧紧闭着眼睛,面容是说不出的疲惫。
“难道,难道这就是对朕的惩罚?”皇上喃喃低语。
他弑父,戮兄弟,清除宗族,就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杀了几名。如今余下的几位,也只有慕容廉与慕容平稍微拿得出手。而他的年纪已不足够让他重新培养一个满意的继承人了,所以继承人便只能从慕容廉与慕容平当中来选。
严格来说,这两个儿子,皇上都不是很满意。一个是本身心性、能力欠缺,一个是身世有憾。若是,集慕容廉的身世背景,与慕容平的才华能干,该有多好?皇上再一次情不自禁地感叹。
从前,他是有一个儿子,哪哪都好。可是,那个儿子被他杀了。皇上的身体微微抽搐两下,紧接着眼睛湿了,一点水迹从他紧闭的眼睛中流淌下来。
“参见公主殿下!”殿外,忽然传来宫人们见礼的声音。
皇上掏出手帕拭了拭眼底,而后正襟危坐,望着走进来的太监总管与两名女子。
“父皇!”慕容熙儿进入宣明殿后,便松开一直挽着凤瑶的手臂,大步往皇上身边走来:“父皇,熙儿听说您方才拿奏折生气呢?”
皇上被慕容熙儿亲近地揽住,心中不是不熨帖,面上却露出不悦的神情,瞪向多嘴的太监总管。
太监总管作势打嘴,而后赔笑说道:“老奴见到公主殿下,一时高兴,便忍不住多了嘴,还请皇上恕罪。”
皇上又哪里不晓得,太监总管其实是想叫慕容熙儿宽他的心?哼了一声,对慕容熙儿不假辞色地道:“成何体统?快站好了!”
慕容熙儿却不以为意,兀自坐在皇上身边,捏起拳头给皇上捶肩膀:“又没有外人,何必端着架子呢?”
皇上见她大大咧咧地就坐在龙椅上,丝毫没有避讳,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随即,忍不住自嘲起来。肩膀上传来的感觉确实不错,因而皇上没有再教训慕容熙儿,而是看向行礼完毕便站起身来垂眸等候的凤瑶,问道:“你可知朕因何传你前来?”
凤瑶抬头答道:“可是因为白国使女们无故身亡之事?”
答得倒是叫人指不出错儿来。皇上想起近来慕容钰也是如此,说话直白得令人尴尬,不由心想,这小两口是商量好的么?
他却不知道,这还真是两人商量好的。因见凤瑶这副模样,心里想起慕容钰来,眼中闪过一丝莫名光芒,而后说道:“白国郡主指认你是凶手,你有何辩解?”
凤瑶答道:“白国郡主可有证据?若是有证据,那么民妇便要看一看,若是做不得假,民妇便认罪,任由皇上发落。”
皇上闻言,不禁有些玩味起来。他是真的好奇,这个女子为何如此心中有底气?要知道,她尚且不是王妃呢。而且,即便她是王妃,以慕容钰的实际地位,更该缩手缩脚才是。难道,是凤太傅对她说过什么?
心中划过数个念头,面上却不显,只是说道:“白国郡主说,死去的十几名女子,皆喝下你身边一名婢女所下的药。那名婢女,叫做青槐。可有此事?”
声音带着不怒自威,仿佛在告诫凤瑶,不要试图隐瞒,欺君之罪可不是人人都犯得起的。
凤瑶的身边确实有一个姑娘,名字叫做青槐。至少,曾经凤瑶在御衣局的时候,有一个叫做青槐的宫女伺候着。
这件事只要皇上派人去查,毫不费力就能够得到答案。在这样的事情上,是不能够撒谎的。于是,凤瑶保持语调平平,又刻意做出三分恭敬,半垂眼睛答道:“回皇上的话,民妇身边确有一名助手,名字叫做青槐。只不过,对于白国郡主的指控,民妇认为并非如此。”
皇上无可无不可地“哦”了一声,随后仿佛随口说道:“既然如此,便把那名女子关押起来,审问一下便知。”
不过是一个没什么名气与背景的小姑娘罢了,在这个节骨眼上犯了事,皇上不可能因为她便大动干戈,与白国的使者们为难。
然而,对凤瑶而言,便不是这样了。青槐为了追随她,所做出的这些事情,虽然桩桩件件都算不上正直善良,但是凤瑶却有些感动。何况,她既然已经把青槐纳入麾下,便绝不容许任何人欺侮,哪怕那人是皇上。
“牢狱中关押的都是犯人,而青槐并不是,她不应该被关押。”凤瑶的声音仍旧平平,但是说的话却丝毫不打折扣,心里想的什么,口中便说的什么:“只不过因为白国郡主的怀疑,在没有丝毫证据的情况下,便要背着杀人的罪名坐牢,民妇认为这并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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