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一个暗影而已。
暗夜的风,带了一丝寒意。
月亮也快走到尽头了。
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这激烈的奔马,那么陌生的怀抱——某一刻,花溶不知道自己是清醒还是睡梦,前面是小虎头拼命挣扎的身影,像一条虫子一般剧烈地蠕动,然后,很快被制服。而她自己,也被一双手抱着——那双手那么长,抱着自己,抱着小虎头,仿佛他本身无穷无尽的能量,力拔山兮气盖世。
夜露深浓,飞将军一伸手除下了自己的大红衣服,当头罩住了她们母子。彻底防止小虎头摔倒。
耳边只有模模糊糊的声音,“十七姐,十七姐,十七姐……”
仿佛隔了一万年,才从湖风明月里传来。耳畔乍听,满脸是泪。
是他冰冷的脸贴上来,贴在她的脸上,两个人都那么冰冷,唯有他的声音是灼热的:“十七姐……十七姐……”
他只会这一句,此外,什么都不会了,也无法说什么了。唯有泪水是滚烫的,就如他曾经喝醉的那一夜,她听过的他的微弱的声音:“十七姐,不要走……”就如他生死一瞬间的时候,他吐出的情不自禁的那一句“十七姐……”
她的呼吸一窒,意识就模糊了。长时间的水米不进,心力交瘁,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击溃了,模模糊糊里,但听得前面孩子呼呼的鼾声,孩子也累了,这么深夜了,早已疲倦不堪地在马背上睡着了。很快,她也睡着了。
这是城西的一栋院子,简朴,干净,内里布置得十分雅致。
花溶醒来的时候,烛光摇曳,儿子就躺在自己身边,还是呼呼的,睡得十分香甜。陆文龙就站在旁边,无论飞将军怎么喊他坐,他就是不坐,只倔强地闭着嘴巴一声不吭。他双眼里都是血丝了,昔日的少年,几乎一夜之间就饱经风霜了。
花溶开口,第一眼,竟然并非寻找飞将军,而是角落里的他——某些时候,这个孩子给予自己的精神支撑,比其他任何人,都更重要。
那是一种比爱情,比夫妻之情,更让她曾经泪如雨下的情意。
“文龙……”
“文龙,你看,你妈妈岂不是好好的?”
陆文龙的眼睛一亮,但是,并不回答他。
“十七姐……”是一个熟悉的声音,此时,已经彻底消失了他的淡漠,消失了他的伪装,消失了他昔日的严肃,变得那么热切,带着无法掩饰的深情厚意,“十七姐,你饿了么?我给你们准备了夜宵,你和文龙都吃一点……”
她仿佛这才看到床前坐着的人,那么熟悉的眼神——他端着一碗粥点,那也是她最喜欢的一种粥点——在鄂龙镇的时候,在东林寺的时候,在自己受伤的时候,在自己怀孕的时候,无数次,都是他亲自给自己熬这样的粥。
味道,颜色,一如往常,就如他刻骨的铭记。
甚至他伸出的手,那么沧桑,烛光下,全是粗粗细细的疤痕,凝聚了那么久远的年代,如一条条长在他身子里的蜈蚣,跟他的忧患,结成了生命中形影不离的同伴。
她扭过头,食不下咽。
有轻轻的敲门声,然后,一个红色的人影进来,一躬身:“云五见过夫人。”
云五身上,还穿着那一身大红的喜服。飞将军的旁边,也是同色系的喜服,是他之前覆盖小虎头才脱下来的。两件喜服,在灯光下,触目惊心地令人心碎。花溶竟然不敢再看,想起昔日的李巧娘。那一场婚礼,她以为是他纳妾,却是高林娶妻。故人已去,只剩残留的回忆。
这一次,他娶的,更变成了一个男人——他怕误了别的女子终身,就算是做戏,也不会真正伤害到任何人。就如早早被他赶走的崔三娘。他终究是那样,他从未改变。
花溶侧了脸,泪如雨下。
“启禀飞将军,赵德基的五万偷袭兵马已经全部被刘武消灭……飞将军好一番神机妙算,果然,敌人便是趁着这番大喜事,以为将士们大醉了,守备空虚,所以大举反攻……经过这一战,算是真正将临安城里隐藏的敌人,奸细,清除了十之八九了。赵德基也南下逃亡了……”
赵德基的逃亡,正是海边的方向。
云五回报,飞将军听着,两个人大男人站在一起,一身的喜装,那么诡异。
陆文龙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指着云五:“飞将军,你们……云五叔叔……”
云五忽然醒悟过来,哈哈大笑一声就脱掉了自己身上的喜服:“哈,今天可把属下累坏了,穿着那个鞋子走路,真是受罪……冒充新娘子,可是头一遭啊,哈,人家是大姑娘上轿,我这是大男人上轿……飞将军,夫人,属下告退,先去换了这身衣装,不然,也太不人不鬼了……”
他告退,想起什么,又去角落拉了陆文龙:“文龙,走走走,去陪叔叔喝点酒,还有你刘武叔叔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