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的,实际上就只有二三十个人了,剩余的那些都是还能喘气的伤兵。几乎人人身上都满是鲜血,而小镇的每一个角落,都有敌我尸体枕藉。
“是某来晚了,路上风雪甚急,以致耽搁了行程,使第一旅近乎全军覆没。”王安节搀扶着徐晨,喃喃说道,“如果再晚来一个时辰,恐怕蒙古鞑子已经通过此南下之咽喉要道,直插济州府。”
周围的明军骑兵们都默然不语,只是微微低头,向战死在这里的袍泽们表示自己的哀思和敬意。
“爹爹!”王翼周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来,他一手提着带血的刀,另外一只手中还有一颗蒙古鞑子的首级。
王安节看着仿佛从地下冒出来的儿子,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不过旋即被喜悦所代替,上前一把抱住王翼周:“还活着,还活着就好啊!”
王翼周随手丢掉首级和刀,一把推开王安节,然后在王安节诧异的目光当中将背后包裹当中的花名册取出来,单膝跪地郑重的捧着花名册递到王安节的面前:“爹爹,此为两淮军第一旅全体将士之花名册,还望爹爹能够按照花名册抚恤战死将士、为剩下的弟兄们请功!”
长长叹了一口气,王安节伸出手接过来花名册,实际上这一个册子为了携带方便,使用的纸张很单薄,所以并不重,但是王安节捧在手中,顿时有重若千钧的感觉。
因为这薄薄的花名册上,每一个名字都曾经鲜活,每一个名字都能够象征倒在这里的一道身影。他们或许已经流尽鲜血,倒在某一个角落;他们或许已经引爆了火蒺藜和蒙古鞑子同归于尽,以至于找不到半片衣衫。但是他们的灵魂似乎从未逝去,一直附着在这花名册上。
王安节的声音有些嘶哑,不过却还是朗声说道:“某王安节,在此立下誓言,每一个战死的将士,都不会白白牺牲,你们的鲜血,不会白流,大明付出的代价,蒙古鞑子要加倍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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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永乐二年,元月初六。
持续了多天的风雪刚刚平息,整个南京城都沉睡在瑟瑟寒风当中。古人以正月十五作为整个新年的结束,所以在正月十五之前,官员除非有紧急事务,所以一直都是休沐的,大明延承前朝制度,亦是如此。官员不出门,各个府邸实际上也都处于大门紧闭的状态,没有这些达官贵人拉动商贸,整个街道上本来开门就不多的几家商铺,也没有多少人影,平添几分凄冷寂寞,恰恰和满地的爆竹碎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这距离正月十五还有很多天的日子里,大多数人都直接选择缩在温暖的被窝中享受一年到头少有的长假。
不过昨天从皇宫中发下来的圣旨,却是让整个南京为之震动。陛下下旨提前召开年后第一次朝会,虽然并不是大朝会,需要整个京畿的官员都屁颠屁颠的到大殿下面候着,但是作为整个大明王朝中高层领导者的政事堂三位相公、六部尚书侍郎、翰林院和学士院的大学士、御史台监察御史和都御史甚至还有资政殿幕僚,必须全部到场,可谓是济济一堂。
寒冷的冬天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煎熬,翰林院大学士刘辰翁一边搓着手哈热气,一边看向旁边的兵部尚书张世杰:“张相公,敢问是什么泼天的大事,竟然让陛下在大年初六就召开朝会?”
张世杰笑着说道:“刘相公怎么就一口咬定某知道?”
旁边一向和刘辰翁同进退的学士院大学士邓光荐不由得轻笑一声:“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这种大事,每年都有固定的时候,而且翰林院和学士院也会参与其中,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既然不是祭祀这里的事,那便是哪里又爆发了战争。”
顿时张世杰无奈的翻了翻白眼,沉声说道:“山东行省受到雪灾,这件事想必两位也有所耳闻,蒙古鞑子在这期间想要趁火打劫,不过被两淮军击退了,因为此事属于边境冲突,陛下也没有打算趁机发动大规模北伐,所以并没有对外公开。想来陛下也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召开朝会。”
刘辰翁和邓光荐点了点头,这些边境冲突对于大明来说还真的没有到召开大朝会兴师动众的地步,所以陛下此次必有其他目的。就当两人和张世杰低语的时候,前面传来一声呼喊,叶应武在两名婢女的簇拥下缓缓走上龙椅,数日不见陛下的威严似乎更添几分。
尤其是叶应武去年从河洛回来就已经临近年底,所以只是穿常服依次接见了这些主要官员,并没有召开大朝会,所以大家算起来也有半年多没有见过身穿朝服、头戴冠冕的皇帝陛下了。
当下里一众大臣都不敢和陛下直视,在文天祥的带领下躬身行礼。
“诸位爱卿平身。”叶应武一丝不苟的回答,紧接着没有丝毫停留开口说道,“合蔡镇一战,两淮军第一旅近乎全军覆没,两淮军已去四分之一,可以说是元气大伤,而山东行省在此次战火和雪灾当中,百姓多有损失、拖家带口流亡者众。山东行省作为大明在河北的唯一一个行省,也是直面向蒙古鞑子的行省,绝对不能有这么大的动荡,所以政事堂和户部、工部拟定的赈灾重建计划,下面各部务必要全力配合。”
下面的官员们虽然不是很清楚叶应武为什么开门见山就直接下达自己对于山东行省赈灾的指示,不过大家身在高位,眼界也比别人宽广,自然明白山东行省的重要性,更很清楚就算是掏空国库,也必须要保证山东行省的稳定性,否则很可能威胁到的就是大明的安危。
“朕这一次在大年初六召集诸位,山东行省赈灾是一个问题,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就是朕想知道,在场诸位卿家对于北伐的看法。”叶应武的声音依旧平稳,一字一句吐出来,自带着王者不可反抗的威严,“每年开春第一次大朝会,便要决断朝廷未来一年之中的祭祀与征伐大事,而对于大明来说,现在南洋、东洋、河西都已经平定,吐蕃也已经开始着手纳土的事情,吐蕃行省的设立指日可待,所以到了现在,大明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对手,也是至始至终大明虽然不断战胜,但是从来没有彻底消灭和降服的对手。”
当叶应武的话音徐徐落下,整个大殿当中鸦雀无声。
当北伐这两个字从叶应武口中流出的时候,所有人的心中都是一震。
三百年的南北割据和烽烟不断,三百年的高歌猛进和蹉跎失败,三百年的奇耻大辱和梦寐以求。
刹那间,整个大殿上所有官员的目光都变得凛冽起来。
而坐在龙椅上,叶应武的嘴角边掠过一丝笑意。
下面的每一个人,在自己所在的那个时空,都有一个鲜明的标记。
主战派、北伐派。
无论是因缘巧合也好,是故意为之也罢。
就在这一天,自己的面前,一群本来应该蹉跎余生的主战派,在砭人肌骨的寒风当中,一齐挺直了腰杆。
三百年,太久了。
漫长的如同大梦一场。
——第七卷·清平乐,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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