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伴君如伴虎。
薛冬青叹息一声,历来无情最是帝王家,君要臣死,无论扣上什么样的帽子,只要不遭天下人诛心,臣便不能不死。
看向最下方的一句话,薛冬青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浮上冷笑,卷起卷宗,缠上棉丝,将其放好。
“龙象天威一十二年,九月,我方‘地’字密探于西北戎族发现前龙象奉武大将军闻褚,已证实本人无误。”
转身抽出另一面大紫檀镂雕展翅飞翔凤并衬以缠枝牡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卷宗,卷宗蜀锦记录,手感柔软,却字迹有三,或姿态虚和,古朴厚实,或结体严整,笔势豪纵,或瘦劲清峻,朴茂工稳,显然非一人写就,是几人接连记载。
“大楚西南有小国,燕。燕都为金陵石头城,民寡地稀,西部秦山以南多产铁矿,质地上品,可为军械之材。龙象历天浩七年,大楚攻燕,历经两年零九月,燕都金陵破,一片降幡出石头,燕王丹朱白棺素服,自缚出降。自此,燕尊楚为正统,岁贡以保平安。龙象历天浩二十六年,燕王丹朱弟,侯景,自称燕后主,于石头城起兵、立国、反楚,史称侯景之乱,同年冬,金陵破,燕后主被囚饿死于景阳楼。龙象历天武三十七年,燕主丹朱之孙景龙登位,称新燕王,合纵连横,同吴越共伐大楚,不料密谋泄露,仅事发三月之后,金陵再破,景龙同宠妃韩美人藏于胭脂井中,后被楚将寻出吊死。燕国四主其奢,宠宦官远贤臣,宫内随侍太监中以刘涛为首的八个太监号作‘八虎’,为讨燕主欢乐,日进鹰犬、歌舞、角抵等戏,更是迎合其奢癖好,建豹房,进献男女希宠,以供其玩乐,其宠嬖中有为数不少的**于民间抢夺而来,八虎气焰嚣张,擅权跋扈,于龙象历天威二年,燕主被刘涛刺杀死于太平殿,燕史称太平之耻,亦称太平宫变。宦官刘涛独揽大权,太平宫变后践天子位,妄图称燕山王,却被燕主后裔华重暗中联络朝中遗老逼宫,以三尺白绫生生勒死刘涛于龙椅前五步。华重登基,去除国号,改称‘燕君’,并遣其弟怀锦朝贡,上表奏请罢除诏书不直呼姓名的礼遇,楚君同意,但扣留怀锦。同年,有商人告发,楚军于怒江建造战舰千艘,请求派人秘密焚烧大楚战船,华重拒绝,没有批复。随即下令贬损仪制:下‘诏’改称‘教’。改中书、门下省为左、右内史府,尚书省改为司会府,御史台改为司宪府,翰林改为文馆,枢密院改为光政院。降诸‘王’为‘公’,避讳大楚,以示尊崇。此前虽臣服大楚,但金陵台殿皆设鸱吻,大楚使者到来,华重便使人撤去,使者走后再复原,至此,遂撤去一应器物,不再使用。”
看罢,卷好蜀锦系好棉丝的薛冬青犹豫了一下,又将蜀锦打开来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盯着“华重”二字看了几息,方才将卷宗完好放回书架。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薛冬青突然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没什么出息的反而活得好,活得长,这世道,真难琢磨。”
当年大名府动土时,耗费无数人力物力财力,整座府下埋有数条火道,通于后府廊子下的添火门,每到冬日便要耗上无数的上等焦炭,所以就算外面寒冬凛冽,大名府内也温暖如春。火道所用青砖,乃是“南方工局”烧制的一种特殊砖,堪称与专供大内的“苏州澹台”不遑多让,“南方”砖因为工艺繁琐,造价高昂,当时号称一块这样的砖需要花费一块金砖,也因为价格太昂贵,所以也称金砖,不过其效果也属绝佳,每块青砖构造独特,砖面饰有太阳纹,传热均匀,出场前皆要称量司重,误差一两以上或两块间可入毛羽,皆回炉废除,合格青砖,每块都要达到百年不毁。
龙雀阁下便通着一条火道,薛冬青踩在铺着敦煌飞仙图的锦毯上,丝毫没有感到偌大的龙雀阁阴冷,反而温暖舒适。
走过这一片大紫檀书架,薛冬青一眼望去,大部分书架都被分出类别,如文史、政治、经济、朝堂、异域、军事、江湖等等,种类繁多,且每类下面又分门别类的整理出许多小榀。一路摸着上等香椿木制作的书架,薛冬青来到“军事”下写着“破阵”的书架前,一眼望去,尽是些兵书孤本,以竹简居多,他随手抽下一卷打开。
钩镰枪阵。
“钩鎌枪又名麻扎刀,枪头略长于普通长枪,并制有血槽,利用战马利于刺杀。其侧面锋锐镰钩则既可用来砍杀敌人,亦可钩住敌人,有效防止敌人奔逃,镰钩虽然起辅助杀敌效果,但也具有防止枪尖刺入过深的作用。”
“初,楚有劲军,皆重铠,贯以韦索,三人为联,号‘拐子马’,另铁塔兵,悍卒英勇,军不能当。是役也,以万五千骑来,镇守大将霍青遣飞戒步卒以麻札刀入阵,勿仰视,第斫马足。拐子马相连,一马仆,二马不能行,官军奋击,遂大败之。霍青因石狮案入狱后,钩镰枪阵已失传。”
薛冬青继续翻阅,竹简后面记载的正是早已失传的钩镰枪阵法,以及钩镰枪制作规格和一张简略草图。
“枪长七尺二寸,其中枪头为九寸。枪头上尖锐,制血槽,其下部有侧向突出之倒钩,钩尖内曲。枪杆长六尺,粗圆径为四寸,以木制成,杆尾有铁鐏,长四寸。”
放下手中竹简,薛冬青右手摸了摸右眉,看向龙雀塔一层这万千古籍,书笺成山,撇了撇嘴,“大概整座龙象都在这大名府的龙雀楼里了吧。”
大名龙雀吞龙象。
随即他又自顾自轻笑一句,“说这话,该杀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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