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局下意识问:“孟军长,你们老家也要出河工?”
“要啊,老家的大河小河和灌既渠,都是老百姓一锹一锹挖出来的。当时没这些现代化工具,现在估计也没有,全靠铁锹、铁铲、扁担和双手。”
首长深吸口气,凝重地说:“寒冬腊月,冰封雪飘,一担土,百十斤,我哥挑着担子爬沟过坎,泥淤裹足难前。那么冷的天,连头发上都能挑出汗珠,挑的肩膀肿成了‘馒头’。
每天挑多少方都是有任务的,他出河工的地方离家近的时候,我一放学就去帮他挖土。开始挖的时候还好,都是平地,工作强度不算大,但是随着挖河开始深入,斜坡越来越大,既不好挖也不好往上挑。”
葛局没想到首长还有这样的童年,喃喃地说:“挑河太累了,再强壮的人挑河工之后都会掉层皮,瘦掉一个膘,有的连扁担都会被磨得发白。尤其挖到河底的时候,不断渗水,还要带水挖土,一身泥一身水,夏天一身汗,冬天冻成疮。”
首长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哥就是挑河累死的,死在工段上。生产队里一起去出河工的人,用席子裹着他,找拖拉机把他送回家的,我母亲、我嫂子和我妹哭的撕心裂肺。
可日子总要往下过,光靠那点工分全家活不下去,我拿起我哥的扁担要去接着干,我母亲抢过扁担打了我一顿,让我好好上学,说考上学校就不用再去挑河,不用再当河工了。”
这个年纪的人,只要老家在淮河以南的可能都经历过。
老葛长叹口气,幽幽地说:“我父亲已经过世好多年,他就是因为冬天出河工,受凉得了肺痨,没能治好,不到四十岁就走了。”
韩渝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哽咽着说:“还有我师父,我师父走那么早,就是因为当年出河工留下的病根儿。”
老葛点点头,感慨地说:“现在很多地方之所以旱不到、涝不着,都是因为前人把该吃的苦都吃了,该遭的罪都遭了,几代人挑河工修水利功不可没!”
“只要当年出过河工的,几乎有一个算一个都患上了风湿病、关节炎,晚年饱受痛苦。”
首长越想心里越难受,回头道:“咸鱼,你是地方干部,好好干,等走上更高的领导岗位,一定要想办法建一个挑河工博物馆,宣传老辈们的挑河工精神!我看挑河精神能与红旗渠精神齐名!”
韩渝正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葛局沉吟道:“红旗渠是兴修水利,挑河也是兴修水利,其实是一回事。”
“可如果没个博物馆、纪念馆,再过十几二十年谁还会记得?”
首长深吸口气,想想又指指正在取土点施工的挖掘机:“如果清淤一条河,现在一台机器,一个工人,一天工夫就能完成。如果你师父健在,他会怎么想?难道在你和他之间,从最原始的锹挖肩挑到现代化、机械化兴修水利,短短几年就像相隔千年?”
是啊,这些年的变化太大了。
刚认识师父那会儿,就想着把001修好,当时谁敢想象会有造价一千六百多万的陵港拖001?造价六十多万的新型执法艇,更是跟下饺子似的一连建造了四五条!
至于挑河工,韩渝虽然没挑过但小时候见过。
事实上直到去年全面整修长江堤防,市里还组织各乡镇农民出过河工。
唯一不同的是没师父当年出河工那么累,不是要挖一条河,也不是要挖多少土加固加高大堤,主要是修筑沿江公路。
最累最苦的土方工程,靠的是机械化设备。
韩渝正想着师父如果健在,并且看到眼前的这一切会作何感想,对讲机里突然传来徐工急促的呼叫声:“韩书记韩书记,能不能收到,收到请回答!”
“收到,请讲。”
“水流突然快了,水位突然降了点!”
韩渝下意识看向江面,隐约可见001正在勘测水情,举着对讲机问:“水位突然降了,降了多少?”
“大约四毫米。”
“你有没有打电话问问长江防总和荆州防指?”
“打了,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正在让几个水文站赶紧测报。”
“我们不能坐等消息,徐工,你别再测了,赶紧让柳威启航,去下游看看怎么回事。”
“行,我们这就启航。”
“等等,让长江公安110、滨江公安002和监督48一起去,注意航行安全。”
“是!”
首长一头雾水,禁不住问:“咸鱼,怎么回事?”
“水位突然下降,水流突然加快,意味着下游有可能发生溃口,并且距我们这儿应该不远。”
韩渝顾不上多解释,放下对讲机,拿起绑在胸前的手机,赶紧联系许明远。
电话很快就打通了,许明远下意识问:“咸鱼,什么事?”
“大师兄,你们在做什么?”
“我们……我们刚吃完饭,今天是八一建军节,地方政府来我们这儿慰问,给我们送了不少吃的。”
“紧急集合,装备装车!”
“有任务?”
“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先集合待命。”
“我们的车不够,卡车都回去了!”
“我知道,车不够我给你们安排。”
“行。”
韩渝放下手机,转身道:“首长,我们的水上搜救人员和装备都在乡安县,没有车辆他们回不来,就算人能连夜急行军赶回来装备也运不回来。如果下游真有堤段溃口,上级肯定会组织力量搜救。救人救命要紧,我要征用你们的汽车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