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渝确实很忙,正跟王队长、朱宝根、周师傅和梁小余一起维修保养001。
001自改装升级投入使用以来,执行过救援、护航、抢险救灾、打击水匪船舶、协助港监和海关执法等任务。
如此大负荷的运转,对设备和轮机人员都是不小的考验,单凭日常的基础维护保养是无法保证设备正常运转的,要把船开进干船坞,对船体和全船的各主要设备及系统进行一次全面的检查维修。
而且再过一个月就是1990年,等过了元旦又要迎来捕鳗大战,001要发挥作用,必须保持最好的状态。
吴老板的白龙港船厂现在叫陵海船舶修造厂,已经搬到了江边,建了一座干船坞,这几天船坞里正好没船。
韩渝和王队长商量了下,利用这个宝贵机会,把刚协助海关打击完走私的001开了进去,争分夺秒地进行检修。
“咸鱼,推进器有三个裂痕,是焊还是换。”
“库里有没有备用的?”
“有。”
“换新的,这个是以前的,不知道用了多少年,也不知道焊过多少次。”
“舵也一起换掉吧,舵焊的次数更多。”
“行。”
韩渝捧着坞修工程单,把要更换的零配件记录下来。
有些工作理论很重要,但实践更重要。
比如使用机器的人员很多是文盲,但使用一段时间拆拆卸卸就会修了,甚至无师自通懂一些基本原理。
朱宝根现在已经是一个合格的轮机员,一边忙着敲船底的锈,一边看着正清理船底阀箱里淤泥的梁小余问:“小鱼,你爸这几天的生意怎么样。”
“挺好的,昨天赚了三十多钱,前天江上船多,赚了七十六!”
“卖烟的证有没有办下来?”
“以前在岸上没店,不好办工商执照,烟草公司不给办证。现在在岸上有店,有营业执照,烟草的证也办下来了。”
徐所的扶贫兼关爱孤寡老人的工作做得很成功。
在他的见证下,梁小余的母亲成了老钱的干女儿,梁小余成了老钱的外孙。
老钱先是出钱帮梁小余家把白龙港二队的农机仓库买下来了,让梁家在岸上有了个家。
紧接着,又出钱买了一台二冲程的小型汽油挂机,装在梁小余家的小渔船上。
然后利用在供销社干了那么多年的优势,带着梁小余的父亲梁有财去批发小商品,去生猪屠宰站采购猪肉,去盐业公司批发盐,去糖烟酒公司和烟草公司批发糖和烟酒……
梁小余的父亲刚开始开着小渔船在江上贩卖,考虑到小卖部开在船上办不下营业执照,干脆在距船闸不远的新家也开了个小店。
而梁小余的母亲要把老钱当亲爹,梁小余的父亲要把老钱当真正的老丈人,将来要孝敬老钱,要给老钱养老送终。
值得一提的是,搞水运的船主船员把时间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毕竟多跑一趟就是钱。缺什么生活日用品能在水上买,只要价格不是特别贵,肯定不会去岸上。
并且他家在船闸边上也开了个小店,他母亲在岸上看店,人家就算上岸买也不算远。
他家销售的商品又很多,从柴米油盐酱醋茶到洗衣粉、肥皂、牙膏、晾衣架、塑料桶,再到猪肉、鸡蛋、白糖、红糖和烟酒,甚至连瓜果蔬菜都有,生意越做越好。
在王队长的提议下,他家还打算进一些柴油机配件销售。
一天赚几十乃至上百,能想象到他家很快就能把仓库推倒重盖。
老钱吃中饭时甚至建议一步到位,要么不盖,盖就盖个二层小洋楼!
一个穷得叮当响的家庭就这么翻了身,小日子过得蒸蒸日上,韩渝真有点羡慕。
再想老钱有了女儿女婿和外孙,晚年不用去敬老院,韩渝又觉得很欣慰,不禁调侃道:“小鱼,你以后不能再叫我咸鱼干,要叫我咸鱼叔。”
“你就比我大几个月,我什么要叫你叔?”
“我叫你外公钱叔,辈分比你高。你要是再叫我咸鱼干,那不就成没大没小了么。”
王队长哈哈笑道:“是啊,小鱼,按辈分你是应该叫咸鱼叔。”
徐所让小鱼的母亲做老钱的干女儿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是老钱的年纪能做小鱼的爷爷,让小鱼做老钱的干儿子不合适。
二是小鱼有父亲,再拜个干爹不合适。
考虑到小鱼的爷爷健在,让小鱼的父亲拜老钱为干爹一样不太好,因为这么一来小鱼就有两个爷爷了。
而小鱼的外公早去世了,并且外公家以前也是打渔的,他母亲早就跟娘家失去了联系,让小鱼的母亲拜老钱为干爹正合适。
更重要的是,小鱼年纪尚小,老钱都已经六十三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让小鱼做老钱的干儿子,就意味着小鱼要承担他这个年纪不应该承担的赡养老人的责任。
让小鱼的父母负责赡养,堪称皆大欢喜。
小鱼家的人也没让徐所失望,对老钱别提多好,仓库买下来之后隔了几个房间,他们把最好的一间留给了老钱。
老钱现在不住趸船上了,早就搬进去小鱼家,每天跟上下班似的来做饭。
老钱平时也不怎么钓鱼,只要有点时间就帮小鱼的母亲看店。
昨天还骑自行车带着小鱼的爷爷跑了十几公里,去找一个老中医帮小鱼的爷爷治生了疮的腿。
他们现在真是一家人。
就跟自己跟学姐成了一家人似的。
韩渝嘴上调侃着小鱼,心里不由地想起了学姐,下意识往岸上看去。
因为学姐早上打电话说过,下午要开小轻骑来接他回滨江。
至于001接下来的检修,今天先确定下项目,剩下的工作完全可以交给王队长和老朱。
然而,暂时没等到学姐,反而先等到了徐所的呼叫。
“咸鱼咸鱼,收到回话。”
“收到收到,徐所请讲。”
“你和王队长把手上的工作先放一放,赶紧洗手回所里。”
“有事?”
“没事我喊你们回来做什么,快点,就等你们。”
“是!”
韩渝叫上王队长,赶紧洗手上岸回趸船。
赶到二层会议室一看,里面竟坐着五个人,一个看着像大领导,一个是丁政委,一个是交通局的葛局长,另外两位熟的不能再熟。
一个是航运公司的蒋经理,一个是航运公司现在的拖船队长范长江。
“顾县长,这就是我们所里最年轻的干警咸鱼同志,这位是航运公司的退休干部王队长。”
徐三野一如既往地坐主位,接过葛局长递上的烟,继续介绍:“咸鱼,王队长,这位就是我们陵海分管交通的顾副县长。”
副县长居然来了,肯定有大事。
韩渝定定心神,立正敬礼:“顾县长好。”
王队长早退休了,别说来个副县长,就算副市长来也没什么。
况且在沿江派出所发挥余热,见着的大领导多了,副处级根本排不上号。
他微微点点头,一脸疑惑地看向老单位的领导。
徐三野不喜欢拖泥带水,招呼二人坐下,侧身道:“蒋经理,范队长,王队长是你们的老同事,咸鱼是你们航运公司的子弟,我就不用多介绍了,正式开始吧,先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蒋经理深知徐三野虽然不是公安局长,但比公安局长都厉害,苦着脸道:“徐所,我们没想过来麻烦你,是顾县长和葛局让我们一起来的。”
“来都来了,说正事。”
徐三野抬起胳膊看看手表,又轻描澹写地说:“刚协助海关抓了几十个走私分子,缴获上百万的走私烟,海关的唐关长不但要请我吃饭,还打算给我们局里赞助一辆桑塔纳,我不能让他等。”
顾副县长听着有点酸熘熘的,干咳了一声,催促道:“蒋经理,我晚上也有个会,抓紧时间吧。”
“好的。”
蒋经理缓过神,急忙从公文包里掏出笔记本,诉说起航运公司遇到的麻烦。
“徐所,老王,我们县里在徐洲不是有个煤矿么,县里的发电厂和几家企业用的煤炭,这么多年都是我们航运公司负责运的。既解决了县里的用煤问题,也解决了我们公司许多职工的生计。”
陵海没有煤炭资源,但徐洲市有。
很多年前,包括滨江在内的许多没有煤炭资源的地区,都去徐洲开矿。
张二小的父亲原来就是县里煤炭公司的职工,就是在开采煤炭时发生事故死的。
大名鼎鼎的王记者最早也是思岗煤炭公司的职工,十五六岁就去徐洲下井挖煤。
但人家自学成才,写得一手好文章,先是被调回思岗县委宣传部,后来又凭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学,毕业之后被滨江人民广播电台录用了。
徐三野主持过全县的公安工作,甚至帮航运公司破获过一起涉桉金额巨大的盗窃桉,对这些情况很了解,敲敲桌子:“说重点!”
蒋经理吓一跳,急忙道:“以前一个月跑一趟,是个很好的业务。可这几年没法儿跑了,越跑越赔。今年的情况更不乐观,因为帮煤炭公司去徐洲拉煤,亏损四十几万,马上要过年了,职工工资都发不出来。”
去徐洲拉煤要经过大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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