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边人说的启陵话,还是南边人说的跟东海话差不多的沙地话,“咸”都念成“han”,并且是第二声。
比如咸淡,就是韩淡。
又比如韩渝,听上去跟咸鱼是一样的。
因为这个,小时候没少被同学笑话。
“咸鱼”这个天然绰号从小学一直伴随到中专,没想到参加工作依然被叫作“咸鱼”。
韩渝一肚子郁闷,讪讪地说:“我是在船上出生的,我妈生我那会儿船正好在山城装货,山城简称渝,我爸就给我取名韩渝。”
“韩渝咸鱼这不是一样么,咸鱼,我是为你好,我们这是沿江派出所,要天天在江边跑,很危险的。万一你出点什么事,让我怎么跟你的家长交代。”
“徐所,我在江上生活的时间可能比你和指导员加起来都长,在江边跑对别人来说很危险,对我来说不是很危险。”
徐三野发现这孩子有点意思,笑问道:“你会游泳?”
“肯定比你会,不信下河比比。”
“你会扎猛子吗?”
“一个猛子五十米,中途浮上来换气算我输。”
敢跟徐三野叫板的人可不多,李卫国没想到这孩子看着挺文静胆子却不小,不禁笑道:“徐所,他家世代跑船,要是比游泳、比扎猛子,你可能真比不过他。”
徐三野不管那么多,走上来搂着韩渝的肩膀,跟哄小孩似地说:“咸鱼,这里条件太艰苦,听话,跟我去局里。我去跟局领导好好说说,保证帮你找个好岗位。”
“这儿挺好,我哪儿都不去。”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听话呢,我们这是实战单位,是干工作的地方。光会游泳有什么用,我们又不是游泳队!”
见这条小咸鱼竟紧攥着封窗台的钢筋想赖着不走,徐三野脸色立马变了。
韩渝豁出去了,针锋相对地说:“我是局里分来的,你凭什么赶我走?派出所是公安局的,又不是你家开的,我更不会拿你的工资!”
“我是所长,我说了算。”
来硬的搞不好会把他的手弄断,徐三野掏出手铐,举到韩渝面前,吓唬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给我老实点,再不老实铐你!”
韩渝不认为他敢动手,吼道:“你敢铐我,我就去告你!”
“告我的人多了,想告我的人更多,你这条小咸鱼排不上号。”徐三野一把攥住韩渝的胳膊,咔嚓一声扣上手铐。
这不是欺负小孩吗,传出去会被人笑话的。
李卫国赶紧拉住他:“徐所,你这是做什么!”
“让开。”
徐三野一把推开李卫国,瞪着眼睛说:“这叫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老实了吧。回去跟你爸你妈打听打听,我徐三野是做什么的。”
见过不讲理的,没见过他这么不讲理的。
韩渝心一横,带着几分讥讽地说:“用不着打听,我知道你是做什么的,一个连执法船都没有的沿江派出所长。”
“敢跟我顶嘴!”
“这不是顶嘴,我说的是事实。”
“好,你说得对,我徐三野是没出息,身为沿江派出所长连条执法船都没有,呆在我这儿没前途。走,我送你去另谋高就。”
韩渝岂能错过这个机会,很认真很诚恳地说:“我会开船,我有证!”
徐三野没想到小咸鱼会说这个,不假思索地说:“我们这儿没船,你的证用不上。”
“河边有一条拖轮。”
“坏了。”
“我会修。”
“你会修船?”徐三野下意识问。
韩渝很清楚这是唯一的机会,如数家珍地说:“河边的拖轮原来是国营砖瓦二厂专门买来拖驳船往东海运砖瓦的,运了两年发现自己搞船队不划算,正好又欠我们航运公司的运费,就把船抵给了航运公司。”
徐三野真不知道这些,低声问:“后来呢?”
“航运公司用了十几年,用到公司改制,包船到户。一家承包一两条小船,又不是一家承包一支船队,这条拖轮就闲置了,一直停在磷肥厂的小码头。至于怎么变成公安局的,我就不知道了。”
“知道也没用,走吧,我去给你买冰棍。”
“我不吃冰棍,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就是个孩子,不是吓唬你,再不听话我会打人的。”
韩渝可不想被他押回公安局,不敢再卖关子,连忙道:“这条拖船是东海港驳一九六七年造的,主机是两台东海柴油机厂的6135。
6135是我们中国第一台自行设计、完全国产的中功率高速柴油机,不知道生产了多少台,现在还在生产,配件不难买,我真会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