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第 110 章

百年。

    百年之后，他完全可以将这个讨他喜欢的人类灵魂一起带回天堂。

    只要，他灵魂的本质没有改变。

    *

    虽然有着维克多·弗兰肯斯坦的尽心治疗，加百列不吝从各个地方弄来药物，给战争中的两国军营增添了在诸多灵异事件，又有汉尼拔·莱克特眼也不错地盯着米莎·莱克特照料，但小姑娘的身体仍是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来。

    一天下来，米莎昏睡的时间要远远大于清醒的时间。

    加百列救不了她，而维克多·弗兰肯斯坦也救不了她。

    即使是很喜欢米莎的瑞德，在白天的时候也很少去找米莎说话。

    治疗以外的时间，米莎的时间都留给了汉尼拔·莱克特。

    汉尼拔·莱克特抱着米莎坐在靠近壁炉旁的沙发上，男孩灰蓝色的眼眸中沉淀仿佛栖息在灰烬之中的星点火焰。而他的妹妹靠在他的怀里，毛毯将两人包裹，为他们隔开两个世界。

    有时是长久的沉默，有时是汉尼拔·莱克特轻唱着童谣的声音。

    “树林里有个小矮人，平静又沉默。他有一件紫色的小大衣……”

    米莎在他的怀里昏昏欲睡。

    汉尼拔·莱克特的眼眸中有刹那的破碎，他轻轻地呼吸着，他挚爱的妹妹身上，死亡的味道萦绕。

    他妹妹从不知道的是，他虽然没有他妹妹“看”的力量，但他却能够从气味中辨别出很多。

    那也是他的天赋。

    米莎·莱克特的眼眸半睁不睁，喃喃道：“汉尼拔……天使说，米莎会在天堂拥有一个自己的花园。”

    “嗯。”汉尼拔·莱克特的下颌轻轻蹭了蹭女孩的发顶，低声应道。

    “米莎可以跟爸爸妈妈，还有汉尼拔分享那个花园吗？”

    “当然可以。”汉尼拔·莱克特轻声细语，“我们很乐意分享米莎的花园。”

    “汉尼拔……”米莎小声咕哝道，“别哭了……”

    汉尼拔·莱克特的身体微微一僵，年仅八岁的孩子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来，“我没哭，米莎。”

    米莎·莱克特没有回答，她慢慢地阖上了眼睛。

    汉尼拔·莱克特克制地低下头，亲了一下米莎的额头，轻声道：“好梦，米莎。”

    米莎·莱克特静静地睡去，没有再睁开眼睛。

    加百列叹了口气，走到了壁炉旁。他抬手轻轻在汉尼拔·莱克特的眼睛上拂了一下，然后，那双沉寂的灰蓝色眼眸陡然亮了起来。

    “米莎！”

    他看到，他挚爱的妹妹站在他的面前。神采奕奕，眼眸明亮，与他怀里如花一般枯萎的身体截然不同。

    “汉尼拔。”

    小姑娘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来。

    汉尼拔·莱克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触碰女孩的脸庞。他摸了个空，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努力不让自己露出失落的表情来。

    米莎·莱克特此时的笑容就像是他们还在莱克特城堡中生活时的明亮纯粹，即使在女孩的眼中，世界扭曲而可怕，几乎每个人都像是披着两张截然不同的皮囊，但倚靠在哥哥并不结实的胸膛里，她却活得比谁都快乐。

    她还小，似乎什么都不懂。

    但事实上，她对某些事情有着惊人的敏锐。

    她看着被生死隔开的亲哥哥，看着暗金色的发间，狰狞的鹿角正在慢慢生长——那样可怕的情景，从来让她心生惧怕，拒绝看过去的。但此时此刻，她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就像是之前无数次靠进自己哥哥的怀里，认真地说道：“说好的，汉尼拔。”

    汉尼拔·莱克特看着自己挚爱的妹妹。

    “汉尼拔，一定要来米莎的花园。但是——”米莎·莱克特认真地说道，“别来得太早。”

    死亡的痛苦，她体会过，希望她的哥哥能够远离。

    狰狞的鹿角停止了生长。

    汉尼拔·莱克特凝视着鬼魂湖蓝色清澈眼眸，慢慢点头：“好。”

    “说定了，米莎。”

    耶和华是这个世界的创世神，是光明至高神，即使是深渊孕育出的恶魔，也不敢如此冒犯神的威严。

    加百列知道，他这个兄弟有多骄傲。

    刚过易折，他却宁折不弯。

    原本愤怒得想要跳脚的加百列一见路西菲尔如此，自己再大的火气也堪堪压住，开口就想帮自己的兄弟打个圆场。毕竟，神威如狱，若是触犯了神明的威严，即使往日再多的宠爱也无法善了。

    当时加百列在心里咬牙切齿，不就是跪一下吗。等创世庆典过去的，他不信神会一直护着那个亚当，多的是套亚当麻袋的机会。

    然而，当神无悲无喜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他便无法说出一个字来。

    他像是一个局外人一般，站在那里，看着路西菲尔反抗神谕，看着神下诏令他与亚当决斗，却在亚当即将落败的时候，神降临在亚当的身上，一击将路西菲尔打入无尽深渊。

    所有天使都看得出是神一手扭转战局，但谁也不曾想到，神竟会对一向宠爱的光耀晨星如此绝情——天使是光的造物，而深渊之中却是世上最为极致的黑暗。将尚未堕落的天使打入无尽深渊，是对其信仰对无情的践踏与审判。

    路西菲尔的眼神，不敢置信，悲恸甚至绝望，但到了最后却化为了死寂。

    加百列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知不觉中，他身上的禁锢已被解除。他仰头看着笼罩在荣光之中的神明，他想要说话，但声音却被禁锢在喉中。他恨得嘴角淌血，在心中疯狂地质问：“为什么？！”

    人类是神的造物，难道天使就不是吗？

    他听到神平淡无波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命运。”

    命运注定，光耀晨星的陨落。

    坠落深渊的第七日，曾经的光耀晨星走出无尽深渊，纯白的十二翼已然变得漆黑。

    坠落的是路西菲尔，而走出深渊的却是路西法。

    路西法在北境举起了反旗，一呼百应，三分之一的天使义无反顾地追随在他的身后，公然向天堂举起了武器。

    宁愿在地狱为王，也不愿在天堂为奴。

    米迦勒匆忙赶至北境本是想要劝说路西法，向神请罪，请求神的原谅，却不料亲眼目睹一场叛乱。作为神祇的最虔诚信仰者，哪怕向人类俯首也无法动摇其信仰分毫的炽天使米迦勒，被路西法的行为触到了逆鳞。

    路西法也愤怒于即使到了如此境地，他挚爱的兄弟仍然站在了神的身边。

    一言不合，便是天崩地裂一般的战斗。

    一想到当时的情景，即使灵体仅剩下个虚影的加百列也觉得脑仁疼。

    若不是怕他那不省心的两个兄弟同归于尽，他何至于拼命上前阻拦。就因为他试图阻止路西法和米迦勒的殊死一战，他被两天使的力量同时击中。若非在那一瞬间被强横的空间之力裹住，他所付出的恐怕不仅是心核受损灵体破碎，而是心核粉碎彻底消亡了。

    那股空间之力，破开了空间壁垒，将他丢到这个世界！

    甫一脱离那个世界，被法则压制封印的记忆渐渐被寻回，加百列翻看着自己曾经的记忆，再回想一下不久前自己干的一切，他就忍不住嘴角抽搐。

    米迦勒是谁？那可是路西法堕天后的天国副君，注定要带领天使和以路西法为首的地狱打上几回圣战的炽天使长，怎么可能轻易被挂掉！

    更不要说成了地狱之主，魔王撒旦的路西法了。

    他这是操哪门子的心啊！

    他现在应该担心的是自己！

    身处异世界，心核受损，荣光仅剩一成，实力弱得估计连一只低级魔族都怼不过——其实他这情况也好处理，在天堂的神圣之泉中泡一天就好，可问题是，他根本感应不到天堂的存在！

    如今的他，竟只能躲在一个人类男孩的精神世界里，甚至不确定，一旦脱离这具躯体，这个世界的法则会怎样对付他。

    哪怕他是被迫的，但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堂堂炽天使就是一个偷渡客！

    毫无形象地坐在书堆上，方才的精神奕奕褪去，加百列洁白的羽翼耷拉着，整个天使恹恹的。

    说多了都是泪啊。

    加百列神情忧郁。

    哪怕做不回天使，做人也好啊！要知道，他上辈子就是一个人类，生在天-朝，长在红旗下，好不容易熬过了高中的黑暗岁月，即使步入还算理想的大学，谁知道……

    说起来，他是怎么变成创世初的炽天使的？

    加百列皱眉沉思，他怎么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