员外!你也不会远居江南,离朕那样远,让朕连见一面也艰难,你什么都知道,你一直在装不知道,那么朕呢?你可曾考虑过朕?朕若是当真杀了她,你是不是就打算再也不见朕了?”
顾其镗凝着那一盏茶,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草民已经老了,那些往事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不过江南倒确是个好地方,水土养人。今上若是得空了,可去江南一游。”
皇帝气极,冷冷凝着他:“你是什么样的身份,朕未必就不知道!”
顾其镗指尖微颤,不再言语。
皇帝转身拂袖而去,出了门,视线落在亭中的苏凤锦身上,一时竟觉这顾其镗与这苏凤锦是这般的相似。
苏凤锦一时也不知该不该行礼,于是便只装作不知,那今上也没有扰她的意思,转身便匆匆走了。
苏凤锦待人一走后脚便回了房里,见顾其镗竟拿着一只碗在喝药,心下狐疑,她外公竟还能坐起身来喝药了?这伤到底是轻还是不轻?
顾其镗饮了药,苏凤锦忙接了碗过去,低声道:“外公,他怎会来瞧你?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顾其镗凝着那碗,叹了叹气,竟好似轻松了些:“凤雏,从明日开始你便是顾家族长,你要记得我同你说过的话,万不可让人知道你的身份!无论如何,你都不要参与到权力中去,秦淮那孩子,他会助你。”
苏凤锦想起跪在那大殿里头痛哭流涕的人,心下越发忐忑:“外公,你好好的说这些做什么?我还有好多都不明白,还等着你教我呢。”
这是骨血亲情的感觉,苏凤锦头一次尝到了亲人的滋味,心里越发舍不下了。
顾其镗咳了两声,复又将帕子藏了起来:“下去吧。”
苏凤锦只得将那些帐本尽数带走,未了又回头看了眼顾其镗,心下分外不安。
见生瞧苏凤锦魂不守舍的,还当她是在想战青城,凉飕飕道:“明儿魏逸仁那贪官下葬,他自是去陪他那名正言顺的岳父去了,这一时半会的你便是念也怕是念不着了。”
苏凤锦坐在书房里,心不在焉。
这漫漫长长的一日,不仅仅苏凤锦魂不守舍,同样魂不守舍的,还有那位今上。
他无数次的盯着那茶盏的杯沿发呆,表情隐忍晦涩,录海公公在一旁瞧着,叹了叹气:“今上,眼看这天就要亮了,您可在御书房里头呆了一天一夜了,若不歇歇,身子怕是要吃不消了。”
皇帝凝着爬满了皱纹的手与一缕拂到了身前的白发,指尖微微发颤:“录海,朕也老了吗。”
录海笑脸相迎:“皇上说的 哪里话,如今的皇上才是正当盛年呢。”
而事实上,皇帝已经有近六十岁了,他四十多岁登基,这一生里谁又能够想当,当年才貌双全的并肩王捡回去的那个小乞丐后来成了皇帝呢,只是如今一晃眼,大家竟都老了。
皇帝捏着发,眸色幽暗而深邃:“朕是要千秋万载的,朕岂能如此死去!去将肖爱卿唤来!”
肖富贵正在当值,来得很快,还带了一个极坏的消息:“今上,顾府那位,仙去了。”
皇帝手里头的御笔朱墨滴满了折子,他指尖发颤,面容苍白,好似将去的那人是他一般,好一会儿才道:“你悄着去,将他的尸骨偷出来置在朕的寝殿里。”
肖富贵猛的抬头盯着皇帝,见他神情悲彻,复又低了头,伏令司从来不会过问今上的任何决定,这是规矩。
录海眸色复杂,待肖富贵走了,才低声道:“奴才说句不中听的……”
皇帝冷冷扫了他一眼,那双眸子里尽是沧桑:“既不中听,就闭嘴。”
大殿下一片寂静,烛火的光在晨风的摇曳中殁去了最后一点光亮,新的光明打大殿外头冉冉升起,扎眼得很,皇帝忽的便泪流满面,他似个孩子一般,委屈道:“朕只在那碗边缘抹了抹,不应当有此效用才是!”
录海将人都遣了出去,独自留在皇帝身边,重重的叹了叹气:“滴水观音的汁液……原是剧毒之物,便是大象也无可避免。”只要是剧毒,就不在多少,到底还是会殁的。
皇帝一拂手扫掉了御桌上的折子,面色涨得通红,双目里迸射出阴寒的光芒来:“朕乃天子!朕是皇帝,朕岂能死!去,将大司主给朕请回来!”
录海诧异的望向皇帝。
在伏令司内部有一个不得外人所知的情况,那就是大司主到底是谁无人知晓,他历来着玄衣,面上戴着一具黑色面具,且衣上没有任何纹饰与绣样,录海有幸见过一次,被其冰冷的气场所震慑,只依稀里记得那人生得骨肉均亭,背影修长耐看,只可惜不知容貌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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