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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镇子,但比中原的村庄不大。顾惜朝顺着小街, 从镇东走到镇西, 也不过花了一刻钟。他在镇子边上拔了几根枯草, 拾在手中,又荡回镇子里面。镇子周围都是戈壁石滩, 胡杨荒草。白天燥热, 到了晚上, 寒意却刺骨逼人。他胸中的酒意早就散了,周围的住家熄了灯,街上只有他一人, 夜色沉浑,阴风一吹,现在更觉得凄凉。
我仍要蹉跎一世?
是呀, 我本除却性命,一无所有。
他看着老树上的鸦巢, 忆起了京师的繁华,恍然中听见了一声叹息,不等他分辨清楚,就随着振翅的寒鸦一起飞向了远处。
晚晴, 晚晴, 你现在又在何方, 又在做什么呢?……
他忍住不想她, 又忍不住地想她。
她此时是早早地睡下了,还是像他一样,也瞧着汴梁的月色,想着心中的事?她的手里,是握着半卷未读完的书,还是一副绣了一半的山花图?
又或是……那真的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一场太真,太苦,又太美丽的梦。
大梦阑珊,他仿佛看见烛光下一张芙蓉色的脸颊,她头上的步摇微颤,朱唇轻启,却分明是禁军重重里,那一声决绝的嘶喊:
——疯子,……还不快逃!
顾惜朝踉跄了两步,心里疼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猛地吸了口气,是梦也好,是今生也罢。
——我不能再耽误她了!
只一个念头,却比永诀还残忍,比生死还冷酷,顾惜朝来不及思索别的往事未来,眼泪已落下来。他突然又想喝酒了,好像喝醉了,那梦就只是一个梦,他就只是个做着南柯梦的一介寒生。
慢慢的,有一丝细碎的步履声从远处传来。
那步子小小而轻盈,还带着点踟蹰,是来寻他的柳桃儿。顾惜朝收拾了一下心中的悲苦,长长长长的叹了口气。他笑了笑,把泪痕擦干净,找了个老磨盘坐下。又左右望望,拾到一根草梗,隔着尘世画起了莲花。
继续坐了一会儿,她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
她生的瘦弱,穿着一身粉底白花的细布裙子,看上去就像还没及笄的小姑娘。老板娘怕她吃苦生病,舍不得她出嫁,一直留在身边。
“阿远,”柳桃儿挨着他坐下,带着自小一起的情意与亲切,柔声问道:“……你心里又难过了?”
“我说没有,你大抵也不会信的。”
“阿远,要我说,”柳桃儿揪着自己的衣角,低低的说,“就算,就算不能科考,这儿也没人会嫌弃你。再说,你从来那么聪明能干,总会出人头地的,”她抬头看了看他的眼睛,鼓足了勇气,吐出一句大逆不道的话来,“……官家,他也不总是对的。他看不起你,咱们也看不起他。你瞧,柳相公不是更可怜,说起来,还和咱们是本家呢。”
顾惜朝心头一暖,不忍心让她再担忧:“是啊,没有人比他更可怜了。不过嘛,看来倒霉鬼都有一个共处。”
“是什么?”
“都是穷光蛋,我们都是穷光蛋,”顾惜朝勾起嘴唇,揉了揉她的头,“天寒,快回去吧。要是冻病了,姨母怕是要拿着棍子打我的屁股。”
“噗,她才不舍得打你呢,”柳桃儿笑了,她眨眨眼睛,“那你呢?”
“我再坐会儿,一个大男人的,总归比你壮实些。”
“那我也不走。”
“别倔。”
柳桃儿想多和他待一会儿,所以故意不听他的,只是问:“阿远,你还没有跟我讲,上次你做的那个梦呢。”
“那个梦……”
顾惜朝几乎已经忘了。他顿了一下,看着桃儿期盼的眼光,开口编纂了一个似真又假的谎话:“何止是一个梦,是很多个梦。我总梦见自己高中探花,得了官家的赏识,还娶了丞相之女,结交到一大批推心置腹的朋友,”他用手里的枯草抚着地上的黄土,“我在汴梁城里,打马游街,观花赏月,每天写写词做做文章就能吃穿不愁,快活无忧。”
“……丞相家的小姐呀,”柳桃儿的眸子闪了闪,“那后来呢?”
“一个梦而已,哪有那么多的后来,”他扔了枯草,站起身来,拍拍衣服,“后来我就醒了。风大了,回去吧。”他说完,转过身等她。
柳桃儿忙也起身,急走了两步,突然停住步子,抬起头,仰望着问他:“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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