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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在桌上的书生似已睡熟了。
坛子里的浊酒仍旧微微漾着,酒肆外的旗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伙计瞥了一眼书生,木讷的转了头,攥着他的抹布,擦起老也擦不干净的桌子。
——每次沾着水的布刚抹过桌面,就有风卷着沙子吹到上面。住在这的人晓得这件事,也不会为这点小事就欠了酒钱。但伙计仍旧卖力的擦洗着,这是个荒凉的地方,镇子里不过几十户人家,终日埋在风沙里讨生活,日子过得贫穷又无趣,他若是不给自己找点活计干,就得被憋疯了。
他擦完了一遍桌子,就蹲在酒肆的门口,嚼了跟草叶,眯起眼睛瞧天边的红霞。店里只有一个客人,掌柜的也不会管他偶尔的偷闲。
霞彩真美,伙计朝天空比划了几下,记起一个曾在这歇脚的行商,他的货物里的也有一件这么红的纱衣。他想着桃儿穿那件衣服的情形,她是镇子里最漂亮的女孩,红霞似的衣服正好配她白嫩的脸颊。
若是送她这么件衣服,没准她就能和自己相好。
伙计自顾自的乐了半天,起身又回了酒棚子里,推了推睡着正熟的书生,见他朦胧的醒了,就把他从桌子上给拽了起来。他做的轻车熟路,书生是这里的常客,晌午的时候他便过来喝酒,直到烂醉成泥,到了晚上,就晃悠悠的爬起来,去做他的营生。
镇子里有间客栈,供来往的客商休息吃饭,大多是傍晚的时候到了,一大早起来就继续上路。晚上的客人多,所以也有女孩子在那做一点皮肉生意。这个镇子太穷,若是有人家里有女孩做这种不知羞耻的事,全家人不仅不觉得丢脸,能多个人赚钱,反而还高兴的很。
读书人是客栈里的账房,也顺便管着手底下的几个女孩子。这活既轻松,又香艳,偶尔还能有行商的打赏,有不少人都眼红者,可惜识字的却没几个。
不识字的人,自然当不了账房。
书生恍恍惚惚的靠着墙,还弄不清楚自己怎么就站起了身。伙计叹了口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对着他的耳朵喊道:“醒醒,阿远,再不走柳姨又要骂啦!”
“哦……”书生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转过身就要向外走,可他还醉着,站也站不稳,腿一软就要向下倒。
“哎呀!”伙计哀叹着叫了一声,把他扶住,又被他挣脱开,眼见着书生摇摇欲坠的晃出酒铺,走远了。
映着霞彩,着着青衫,走远了。伙计直看着他走进镇子,才转头回了酒肆里。
“又喝成这样,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荒废了,”掌柜的倚在酒柜边,边说边摇头,“听说前几年还在大户人家里做过账房,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柳姨还说过呢!”
“柳姨,柳姨,成天就是柳姨这柳姨那,甭以为我不知道你看上她家的桃儿了。别大白天就做梦发痴,快干活去!”
“这可不是大白天。”伙计狡辩了一句,就缩起脑袋的卖力的擦着他的桌子。
书生蹒跚的走在荒凉的街上,街上坐着几个老人,一边抓着身上的跳蚤,一边胡乱聊着早年间的事儿。他一走来,他们就立刻止住了话语,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几双浑浊的眼睛,紧盯着青衣的书生,好像要防着他做出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
他一走过去,他们就又交头接耳起来,脸上堆满了讥讽的笑容。
书生丝毫不在意,镇子不大,他要去的地方很快就到了。他一把推开了大门,客栈不大,而且陈旧,桌椅都已用了许多年,地上也坑坑洼洼的,空气里还带着一丝沙土味。
但是书生仍觉得这里既干净,又舒服。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关上门,把风沙掩在外面。
堂里有人,正在谈天。听见门响了,侧头看去,见原来是个醉醺醺的书生,便又扭回头,继续吵闹起来。
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妇人却气急败坏的站起了身,她嗅到了酒气,冲着他嚷嚷道:“你又跑去喝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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