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没来由的崇敬。
接着,沈珣之又拉着他俩来到大门右侧,指着一块刻了字的小石碑:“来,小武,小绯,跟着哥念一遍——”
六月廿八那日庆功宴结束已是正亥时,沈蔚打皇城出来,再一路穿城,到家已是子时,也没留意门口多了这小石牌。
今早出门,包括先前带着这俩孩子回来时,都匆匆来去,也始终没察觉门口的不同。
此时沈珣之带着两个孩子走到近前,沈蔚跟过来歪头一看那石碑,顿时傻眼。
沈珣之清清嗓子,无比庄严道:“跟我念啊:弘农郡四知堂杨氏与狗,不得入内!”
童武与童绯虽不明所以,但见沈珣之神色庄严,便跟着也庄严起来,稚气的嗓音字正腔圆复诵道——
“弘农郡四知堂杨氏与狗,不得入内!”
沈蔚扶额,心中涌起一股“不如就地扑街”的冲动。
沈珣之对这两名新朋友特别满意,点头嘉许,谆谆教诲:“在我沈家,若我妹子们实在要养狗,那也是能商量的。”
“可若是弘农郡四知堂杨家的人想进这道门,必然乱棍打死,还活该!记住了么?”
小孩子哪知弘农郡四知堂杨家是什么鬼,只是经过沈珣之这样的教导,两个孩子心中便有了一个清醒而深刻的认知:
在这座姓沈的奇怪大宅里,弘农郡四知堂杨家,连狗都不如!
待沈素出来将两个孩子领进去吃东西,沈蔚才生无可恋地拉住兄长的衣袖:“大哥……咱们,能不这么丢脸吗?”
沈珣之拍拍她的肩,语重心长道:“不怕,哥脸大,丢就丢些。”叫他杨家欺负我妹子!老子就把这块石碑立这儿了,代代传家!
“大哥……”沈蔚简直是哭笑不得。早八百年前的事了,她这个苦主都不放在心上,大哥却依然如此耿耿于怀。真是……好大哥啊。
哎,其实真要捋起来,当年那事,究竟谁欺负谁,沈蔚自个儿都不好意思说。
沈珣之却不是个肯叫妹子吃亏认账的人:“这事你别管,总之这是我沈家铁律,谁也不能改!你也不能!你若求我……那、那也不能!”
见兄长意志坚决,沈蔚被噎得不知还能说点什么。
若她当初不曾离京,或许兄长在门口立这小石碑时,她甚至会想亲手刻上这行字吧?
那时总觉着,自己那样喜爱的少年竟未回报同样的心意,当真是全天下最凄惨的事,没有之一。
可如今六年过去,历了沙场铁血、见过悲欢离合的沈蔚已能懂得,这世间有太多的求而不得,自己当初那撕心裂肺万念俱灰的所谓心伤,已是苍茫红尘中最微不足道之一粟。
这世间,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闲事。
若再想得透些,连生死,都是闲事。
苗金宝赶忙跃上擂台,探出手揽住她的肩,讶道:“方才你那样子……我以为你根本不痛!”
沈蔚痛得小声骂了句脏话后,抬脸朝她猛翻白眼:“老子这是爹娘给的肉身,又不是信徒筹钱打造的金身!”
“那你装得跟没事人一样,威风的咧,”苗金宝撑着她慢慢下了擂台,“从前真没看出你这么能忍。”
“当年成羌蛮子总是见谁虚弱就追着谁砍,同他们打了四年仗,我大概就只学会了虚张声势,”忆起往事,沈蔚咧出一个带痛的笑,复又有些伤感,忙换了话题,“要说能忍,当初我在绣衣卫的顶头上官傅攸宁,那才真真是个极能忍的。”
苗金宝重重点头:“傅总旗真是可怕,身中奇毒还去参加范阳春猎,在春猎中骨折还能一路忍着回来,竟谁都没发现……说起来,也不知她的毒解了没?”
沈蔚正要答她,一抬头就见杨慎行黑着脸立在面前,连忙站直了。
“你今日……被圣主训斥了?”偷觑着他少见的阴沉神色,沈蔚只能猜是不是自己昨日的举动害他背了锅。
杨慎行惊怒地盯着她的伤:“先去鸿胪寺医馆。”
“不行!”沈蔚一口回绝,眼睛张得大大的,“才把那些混蛋的气焰打下去,转头叫他们得知我去了医馆,说不得马上又扑腾起来!”
苗金宝见气氛不对,正想说点什么,就听杨慎行丢下一句“那到主院说”。
沈蔚对着他的背影咧了个鬼脸,转头对忧心忡忡的苗金宝道:“多半进内城挨骂了,撒气呢。你先替我将侍卫队所有人的卷宗记档找出来,晚些我去找你拿。”
苗金宝只好点点头松开她。
沈蔚忍着左手掌心的疼痛,面上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快步跟上杨慎行,一路回到鸿胪寺主院。
杨慎行率先进去,径直走到书架旁的柜子前,也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怕待会儿要吵起来场面难看,随后跟进来的沈蔚顺手将门掩上,才磨磨蹭蹭地跟过去立在桌案前。
杨慎行转身绕过桌案到她跟前站定,面色阴沉如墨:“手伸出来。”
“干啥?别以为我受了点小伤就能任人宰割,”沈蔚警惕地将双手地背到身后,“单手照样能打死你。”
“不是才说要动我得先踏过你的尸体么?转眼就又要打死我了?”杨慎行瞪着她,有些恼。
一时被噎住,沈蔚想了片刻,回瞪他:“怕你啊?大不了先打死你,再去圣主面前自刎谢罪!”
“没有这样殉情的……”杨慎行阴沉的恼怒终究没能绷到底,无奈叹气,长臂一伸绕到她身后,小心地将她的左手拉过来,“上药。”
他左手上拿着金创药的药瓶晃了晃。
见自己冤枉了人,沈蔚有些尴尬,却还是忍不住啐道:“谁在跟你殉情?有病。”
他倒没计较,只小心着拆下沈蔚先前胡乱裹住掌心的伤布,怔怔盯着那道伤口,半晌后又有了些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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