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念。
“因为咱们投缘啊。”宝禾先生走在前面,看上去心情颇好。
“那为什么是我挑行李。”刘子安颠了颠背上的包裹,试图让自己轻松一点。天知道,他可从来没背过这么重的东西。
“因为你是我徒弟啊,师徒同行,哪有让师傅背行李的?”
刘子安发誓,宝禾先生的表情绝不是找了个好徒弟应有的样子,而像是找到了一个不要钱的劳力。不,应该是倒贴钱的劳力,出门时父亲怕自己独自在外受委屈,给了不少银钱,结果自己这个不要脸的师傅居然说师徒财产共享,硬是把钱放在了一起。
“旅途之中,会遇到路匪或窃贼;山道之上,也时有兽类出没。不过,若是两个男人结伴而行,应该多少可以壮壮胆子。”
宝禾先生许诺,一应费用皆由出版人负担,他们现在只是垫付,只要平安回返,便可拿到报酬。所谓出版人,就是委托他执笔撰书的书商。他们出钱送他旅行,而后把途中见闻写成游记指南。
慢慢适应旅途生活的刘子安,开始隐隐期待起了日后的生活。
然而,与宝禾先生一同出行数次后刘子安才醒悟,自己当初的决定实在是太冲动了。为什么像他这么有名的旅行作家会找不到一个愿意与他同行的人?当初真应该把其中的原委仔细打听清楚。
钱方面没问题,刘子安本来就不缺钱,每次与宝禾同行归来后还能拿上一笔不菲的佣金。对于宝禾其人的脾气秉性,刘子安也并无不满。反之,倒还有些敬佩。旅途之中,所到之处,无论文化有何差异,或所遇之人态度如何无礼,吃到的饭菜如何粗陋,他从不发一句怨言。刘子安叫不出“师傅”二字,他也从不强求,反倒是刘子安长期受其照顾,有些不好意思,退而求其次地称他为先生。
尽管如此,刘子安却觉得与宝禾先生结伴而行,并非什么轻松有趣之事。理由之一,便是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要去往的目的地是否真实存在。
宝禾先生旅行的目的,既非拜访名胜古迹,也非休闲疗养,而是为了撰写旅游指南而四处搜罗素材。然而,著名的古迹胜景在现行于世的读物当中大抵都已介绍尽了,因此他要找的是那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观光地。以他的考虑,若能介绍一些默默无名却具有奇效的温泉,有特殊功能的水井,或是一些值得一看的古刹佛阁,那么写出的书必会大卖。
于是乎,一旦道听途说有什么尚不知名的温泉,就要实际去当地查探一番;若听闻某某山与某某山深处有座巨大的寺院,即需前去一探究竟——这,便是宝禾先生的旅行。
可惜,那些传说之中的所在,实际全是子虚乌有。至少对于刘子安而言,他所随行的数次旅行当中,都未寻访到启程前被人告知的地点。抵达之处,仅有些萧索荒颓的村落,连个过夜的人家都找不到,只能身裹草席,耐着寒意,在野地里睡上一宿。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总难免有些心灰意懒。
然而刘子安不想再继续伴先生同行的理由还有一点,就是宝禾先生的有严重的“迷路症”。宝禾先生的确已惯于旅行,据他说,是晓得怎样走路不易疲累,往往脚步不停地走上一整天,他也能精神饱满,丝毫不显疲态。可问题在于,他这个人太爱迷路了,几乎可以说回回必定如此。明明是那种笔直向前的一条路,再笨的孩子都不会轻易弄错,却不知为何,但凡他打头走在前面,末了总会兜回到早间动身的地方。哦不,就算他走在刘子安身后,结果也是照旧。宝禾先生的迷路症,会殃及同行者。在他的连累下,原本半日便可抵达的地方,有时甚至需要花上三五天。
刘子安觉得,像宝禾先生这样的人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不要出门旅行为好。不过,宝禾先生自己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即使迷了路,意外地来到了某处悬崖峭壁,也只会笑笑说:“真是有趣。”刘子安一直不明白这到底哪里有趣。
拜他所赐,每回刘子安都会被带往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不只去过全村以瘦为美,姑娘出嫁先量腰围的村子,还去过全村上下集体崇奉一只猫的地方。村民们虔信那只猫是神托胎降世,可在刘子安看来,那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野猫。他们还到过那种全村人一到晚上就会集体变身,长出獠牙的村落。宝禾先生将这些所在统统记了下来,貌似打算写进书里。可无论哪一处,都不过是因为迷路,偶尔误打误撞进去的,其正确的方位地点,没人弄得清楚。即使一连几天沿着与前一次相同的道路跋涉,不断向前探看,也始终不曾在寻见。
待到第三次旅行时,刘子安终于厌倦了。因听人说,某地有口井的井水对治疗膝痛有奇效,他们师徒二人便前去寻访。宝禾先生称,关于那口井,时下的书籍读物中尚未有所介绍,若能详细记载它的所在及效能,《旅中书》一定销量大涨。对了,那个《旅中书》就是宝禾先生当下手头要写的那部书。然而,辛苦奔波了半月有余,他们二人却再没听闻有关那口井的任何传闻。
“这种事嘛,偶尔也是有的。”宝禾先生慢条斯理地说道。
对刘子安而言,白跑一趟,徒劳无获,实在扫兴之至。再返回出发地的途中,照旧受先生连累而迷了路,最后,他们二人来到了一处本应无路可达的村落。
在那里,刘子安得到了一件奇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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