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拿正眼看过自己的人……
而珊娘后退躲避的动作,却是让林如稚敏感地呆了一呆。她抬眼看向珊娘,尴尬得小脸一阵泛红,讷讷道:“姐姐莫怪,是妹妹冒失了……听我祖母夸了你后,我就很想认识姐姐……才刚在楼上听到姐姐就在楼下,我一时激动,就……还望姐姐原谅我的失礼。”
说着,那孩子冲着她盈盈屈膝一礼,一双晶亮的眼眸里满是真诚的歉意。
珊娘默默眨了一下眼。她实在很难把眼前这稚气未脱的孩子,跟前世那个素未谋面的“情敌”挂上勾……何况,所谓“情敌”,至少有“情”才能为“敌”,偏那袁长卿在她这里,从来不曾丢下过一个“情”字……
看着林如稚,珊娘默默又叹了口气。便是如今的她有意视这孩子为“敌”,这样一个活泼开朗的小姑娘,也实在难以叫人心生恶感,何况今生今世她对袁长卿已不再存有任何奢望……
于是,珊娘在心里又叹了口气,对那林如稚弯了弯唇角,温和笑道:“倒也没什么,就是……你有点吓着我了。”
她却是不知道,只她这么一句话,便在林如稚的心里定下个“十三姐姐很柔弱”的基调,便是之后无意中目睹了珊娘的真面目,这死心眼儿的孩子仍是一厢情愿地认为,她的“十三姐姐很柔弱”……当然,此是后话。
且说此时的林如稚,见珊娘竟不以为意地又跟她搭了话,那小脸上顿时重新变得明媚灿烂起来——那一刻,珊娘忽地就明白了,袁长卿那种清冷到骨子里的人,怎么会喜欢上这个小姑娘。便是她,看着这样一张灿烂的笑脸,忍不住都想要跟着一起微笑的……
“还当姐姐生我气了呢!”林如稚松了口气,手臂竟又再一次缠上珊娘,却是吓得珊娘当即就倒退了一步。
小姑娘这才意识到,原来不是每个小姑娘都爱跟人挨挨靠靠搂搂抱抱的,便冲着珊娘吐了吐舌,笑道:“听说姐姐身体不好,在家养着病?姐姐是哪里不舒服?可千万要快些好起来,我还想趁着我在梅山的时候,找姐姐讨教讨教呢。”
林如稚这有些过了头的热情,叫那前世因循守礼了一辈子,今生不过才放开了不到半个月的珊娘深感吃不消。她忍不住伸手悄悄抹了一下额,唇边仍挂着抹浅笑道:“怕是没机会了,我正打算申请休学呢。”——若不是休学一事还得经过五老爷的首肯,她早办了退学手续了。
珊娘的话让林如稚吃了一惊,“姐姐打算休学?!为什么?”
“我身体不太好……”珊娘顿了顿,忽然觉得,对着这么个一脸真诚的小姑娘说谎,实在有点……
于是她装出畏寒的模样缩了缩肩,主动过去摸了摸林如稚的手,道:“你……穿这么一点点,不冷吗?”
稚嫩的林如稚当即被她带开了话题,也反握住珊娘那有些凉的小手,道:“冷吗?这都开春了……啊,姐姐的手好凉。”
“大概是我天生比较怕冷吧。”
珊娘挑唇笑着,假借着问掌柜的话,从林如稚的手中收回手,指着一个嵌螺的木盒,和老掌柜讨论起这木盒的镶嵌工艺来。
*·*·*
木器行后院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有些看着都不知道是什么用途,但珊娘却能看出来,这家店里应该有个喜欢拿树根做造型的师傅——这还真叫她猜对了。当她指着一个大树根,想要叫老掌柜帮她把这大树根做成桌子时,旁边一个老师傅都不需要掌柜的开口,就主动过来跟珊娘搭了话。
之后,那个自来熟的林如稚和老掌柜便再没能插上一句嘴,只能呆呆听着珊娘和那个木匠师傅热烈讨论着如何雕琢那个树根。
这木器店有两层楼,楼上和林如稚同来的人看到她竟去了后院,便派丫鬟过来把她叫走了。
而虽说珊娘并不打算跟林如稚这么个“前世情敌”为敌,可她的存在,到底叫珊娘有种如芒在背之感。见她被人叫走,珊娘不由就松了口气,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回身向老掌柜和老木匠描述了一遍她想要的框架样式。
因着那个树根的事,老木匠对她颇有好感,便笑道:“不如姑娘把你要镶的东西拿出来看看,小人也好提些建议。”
珊娘原也是想到这一点,才把那三幅绣品一并带了来,此时忙命三和五福把那些绣品一一展开,就在那院子里,和老木匠讨论了起来。
“这个猫趣图,我打算做成个玻璃屏风,”珊娘道,“框架不需要太过厚重,但要稳重结实,边框和底座最好能给人的感觉轻灵一些,这样才能配得……”
她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就听到楼上的一扇窗户被人大力推开,然后一个声音甚是响亮地叫道:“你们快来看,那是不是玉绣?!”
珊娘还没抬头,就听到林如稚压低声音道:“五哥,你太大声了!”
珊娘抬起头,就只见二楼那大敞的窗内,站着个约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的眉眼生得甚是张扬。而他身旁站着的杏眼女孩,正是林如稚。林如稚冲着珊娘尴尬地笑了笑,便拉着那少年的胳膊,将他从窗边拖开了。
在这二人的身后,屋内隐隐绰绰似还有其他人在,却因光线不甚明亮叫人看不太清楚。
珊娘的眉不由就皱了起来。她警觉地看了三和一眼,三和会意,忙和五福将那三幅绣品全都收了起来。
那木器店的老掌柜也抬头看了一眼楼上,却并没有向珊娘说明楼上那些人的身份,而是对她笑道:“姑娘若是要用到玻璃,我们店里倒是可以一并代-办的。之前也常有客人要做镶玻璃的框,故而我们店跟街东的那家玻璃店也有合作,姑娘若是愿意,只管把您这几幅绣品一并留下,等做好了,我们给府上送去……”
若是没楼上那少年突兀的一嗓子,不定珊娘还真就依着店家的话那么做了,偏如今被叫破了“玉绣”二字,由不得已二世为人的珊娘不多心,便扯着唇角笑了笑,“不好意思,我还真就不太放心。我这东西虽不甚金贵……”
说到这她才发现,她的语气太过生硬了。意识到林如稚的出现到底还是扰了她的心境,珊娘深吸一口气,挺了挺肩背,重又笑道:“倒不是我信不过您,而是万一真有什么损伤,于您于我都不方便。”
——开玩笑!前世这种故事听多了,便是不被调包,到时店家只说是不小心弄坏了,就算赔个千而八百万的,珊娘也觉得亏得慌呢!
珊娘的话音传到楼上,桌边坐着的二人中,有一人忍不住就笑了,拿脚踢着对面的那人道:“我怎么觉得,她这话的意思,是暗指你这店是黑店呢?”
“你多心了。”
对面那人交叠起两条长腿,状似无心地避开那只袭来的脚,端着杯茶盏淡淡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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