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心里却难免生隙——龙子凤孙,下臣用心用命效忠,不说应当应分,也算世情常理;但为了救援下臣,令主君轻身涉险,就属下臣逾矩越君了。
在孙太后面前说她是逃出来后找到了沂王可以,让孙太后知道是沂王救她出来,却万万不可以。
万贞如今也算熟谙皇室中人的心理了,明白其中的轻重,应了一声,赶紧和沂王一起出了花亭,向仁寿宫方向走去。
朱祁镇夜入皇宫,手中的兵力有限,能确定忠心的臣子也奇缺。孙太后只能把身边亲信的大太监派给儿子听用,又命王婵率慎刑司全员前往慈宁宫弹压吴太后的反弹,再令众亲信女官持懿旨前往京师各王公勋贵府中,笼络人心,稳定态势。
景泰帝打压的几年里,仁寿宫犹如紧攥着的一只拳头,势力虽然有限,但内里却经营紧密严实,无比坚固。独在这看上去拨弄风云,令江山换主,帝位更迭的风云时刻,却是外在风光,内里虚弱无比。
沂王和万贞一路行来,竟没有一个能够镇定面对大变,从容当差的宫人。看到万贞随着沂王进来,端坐在凤椅上的孙太后微微一愕,旋即笑了起来,道:“好,哀家就知道你这丫头,不是那种坐以待毙的人,肯定能逃回来!”
万贞恭敬的行礼:“都是娘娘洪福庇佑,事变突然,那边大乱,奴才有机可乘。”
孙太后点头,问:“皇帝和哀家只封了宫门,没有追索内宫。你逃出来时,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
万贞想了想,回答:“奴被囚的地方偏僻,离正殿太远,监国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实不清楚。不过听着很吵,宫人四下奔走……还有,大太监舒良好像在混乱中被杀了。”
孙太后有些惊奇:“舒良被杀了?谁杀的?”
万贞道:“太乱,奴又急于逃跑,不认识里面的人,也没看清是怎么回事。”
她回答不清楚,孙太后反而信了。像她这种曾经随着丈夫征战,见过几代政权更迭的人,十分清楚每临大变之时,总会有突然而来的意外发生。在这种宫廷政变中,莫说死了一个舒良,就是她自己,也说不准就会因为可笑的人或者荒谬的机缘而死于非命。
“死得好!这阉奴是宣庙所赐,比正当权的兴安更难缠,也更忠心……他死了,那边的事要好办许多。”
孙太后绷直的肩膀稍稍放松了些,招手道:“贞儿,你过来。”
万贞连忙走到孙太后身前,垂手候命。她被舒良着意苛刻,柴米油盐都有定额,新鲜菜蔬更得自己动手,虽不至于被饿着,但也没有富余,生活条件远不能与在王府时相提并论,自然瘦了不少。
孙太后一拉她的手,便被她掌心的薄茧硌了一下,不由道:“丫头,可苦了你了。”
万贞回答:“赖娘娘凤威,奴不曾下狱受刑,倒也不算真苦。”
孙太后沉默了一下,叹道:“哀家还道他对你另眼相看,真带你过去了,也不会叫你吃亏。如今看来,真不愧是宣庙和吴氏的好儿子,对不能叫自己如意的人,着实心硬。”
孙太后把万贞选为长孙的内侍长,几乎算是身家性命全副托付,自然要对万贞的各方面都进行相应的监督调查。景泰帝对万贞的照拂虽不明显,但落在有心人眼里,总有迹可寻。孙太后的话令万贞心中凛然,又摸不清她究竟是什么用意,更不敢胡乱辩解,唯有低头听着。
好在孙太后叹息一声,并没有深究的意思,却将案上的一面令牌递给她,道:“这是阿婵的管事牌子,她这段时间都要在外面忙,仁寿宫各局女官也各有要务。哀家精力不济,这几天宫里的事便由你管着罢!”
万贞大吃一惊,连忙道:“奴如何敢当此重任?”
孙太后道:“你管得东宫,管得沂王府,只是代管几日仁寿宫的琐事,又有何不可?收着罢!当此变局,仁寿宫人手不足,除你以外,哀家是再找不着更好的管事人了。”
万贞犹豫道:“如今上皇复位,南宫的诸位娘娘都可以接出来……”
孙太后呵地一笑,淡淡地说:“钱氏一生的能耐,都在皇帝身上,政事变局那是丝毫不懂;周氏性急尖刻,难以容人;万氏要好些,但现在大腹便便,将要临盆,那也不是当用的人。哀家信得过你,你也不必自谦过甚。”
沂王在旁边听到祖母点评生母养母的缺点,赶紧避了开去。孙太后看着沂王站在殿门口的身影,倚着凤椅长长的吁了口气,轻声喃道:“八年了,哀家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安心睡过一个觉,好不容易到了今天……哀家实在是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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