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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泰帝自从恭贺新元的年节宴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太子。
就像他也不愿意接太上皇回来的心态一样,不见,他可以安安稳稳的坐御座上,假装这帝位本来就是自己的,本来就该自己的儿子为储;
而见了,却会再一次提醒他,至今为止,很多人仍然称呼他为“监国”;而最初孙太后赋予他的名分,是“代皇帝”。
他可以选拔贤臣,澄清吏治,一扫太上皇当年在位时因为过分宠信中官,而带来的妖氛;但他始终无法消除群臣心中,仍然将自己的哥哥,当成帝位“正统”的印象。
于谦的催促,令他既愤怒,又心虚,明明知道作为皇帝、叔父,这种时候理所当然的要去探视太子、侄儿;但想到去了东宫,就要面对万贞和太子,他就觉得窘迫。
景泰帝不应,于谦便叩首复述了一遍:“陛下,君明臣贤,是国家幸事;叔慈侄孝,是人伦大礼;此二者,乃纲常所在,社稷基石。臣请陛下,移驾东宫,安抚太子!”
景泰帝见他这劝谏一次不成便二次,二次若是不成,恐怕就要来第三次的架势,不由苦笑,道:“于卿请起,朕依你!依你就是!”
御驾抵达清宁宫时,天色已经全黑了。几顶琉璃宫灯拥照着的华盖正从太子寝宫方向出来,与御驾正面相遇,却是孙太后领着钱皇后、周贵妃探视了太子出来。
两下相遇,所有侍从都不约而同的屏了一下声息。明明双方侍从过百,声势浩大,但在这春夜的广场上,却透出一股异样的安静来。
孙太后平日遇着皇帝,虽然礼法上占着嫡母的名分,但却从来都不会干等着景泰帝行礼,而是会先开口招呼,让皇帝避开生母、嫡母并立,礼节不便的尴尬。
但今日孙太后站在丹墀前,见到了景泰帝的肩舆,却没有避让,就在丹墀前稳稳的站住了。不止站住了,她还收回了被太监扶住的手臂,拢袖凝立,拦在台阶前,安静的望着御驾一行。
这不仅是嫡母对当权庶子的挑衅,还是国朝太后,面对皇帝的俯视:你固然执掌江山,为天下之主;然而,然身为太后,你的嫡母,无论家礼国礼,只教儿子孝敬父母,让皇帝礼敬太后,却从没有儿子见母不拜的规矩!
我站在这里,你,行礼拜见否?
景泰帝与孙太后相处的机会极少,平日多见她温和婉约的一面,乍然见到她面色冰冷,态度强硬的阻在路前,心中一紧,一种极其复杂的滋味涌上心头。
即使是在奉先殿内,当着宣庙的神位要求接回太上皇,孙太后也只是以亲情、义理、名分等说词,来恳求他,劝说他,从来没有歇斯底里的威逼过他。
但在这个时刻,她站在这里,寸步不让,却霍然揭去了她一直努力营造的温情,露出双方立场相对的本来面目!
他曾经觉得孙太后努力维系出来的温情虚假可笑,但到了她不肯维系时,他才发现,这东西是确确实实需要存在的!那不仅是因为人心思安,更是因为,如果这虚假的温情不在,就会将皇室所有纷争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朝野舆情汹涌,使人恶念、妄心丛生,动摇纲常礼法构建的国家基石。
一瞬间,景泰帝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示意轿长放下肩舆,步行走到孙太后面前,俯首行礼:“母后,儿子监国不力,以至太子遇刺,特来向您请罪!”
孙太后已经做好了与景泰帝翻脸的准备,却没想到,这年轻气盛的皇帝,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肯向她低头。
一瞬间,孙太后觉得有些无力,沉默了片刻,道:“你随我来!”
景泰帝一愣,却立即答道:“是。”
孙太后摆手挥退了侍从,一步一步的走到云台上,望着清宁宫在灯火中灰败廖落的样子,轻叹:“十五年前的清宁宫,可不是这样子的。”
十五年前,宣庙犹在,如今的太上皇朱祁镇,还是东宫太子。那时候的太子,父母双全,祖母怜爱。而在这三位之外,还有一位身份特殊的人,因为张太皇有令,得以在清宁宫长居,陪伴太子——既宣庙被废为静慈仙师的元配胡氏,胡善祥。
胡氏虽然被废,但日常供给仍然比视皇后,甚至在宫中大宴时,位次列于孙皇后之前。清宁宫为储君教养之所,连孙氏这亲生母亲都不得无故滞留,静慈仙师却能长居于此,参与太子的教养,其实表明的是一种态度:胡氏虽然被废,但皇家仍然认可她的身份,让太子以母侍之。
而静慈仙师为了回报张太皇的心意,将清宁宫的内务管理得井井有条,朱祁镇无灾无忧的长大。那时候的清宁宫,飞阁流丹,金碧辉煌,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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