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要睡的人听到这话,忍不住转过头来看他,默了默,终于将压在心里的话,问了出来,“三爷不会觉得,如今的我,跟从前太不一样?”
今日在前厅待客,她听那些从前便与夏家相熟,或是认识她的人说得最多的一句,就是她变了。
那个真正的夏棠,自小精通琴棋书画,尤其是一手书法写得叫许多才子都自愧不如,素有才女之称。还是个中规中矩,十分柔和的女子。
自从她醒过来之后,为了不露出破绽,琴棋书画这些技艺,不到万不得已,她都不会展示。只是她往昔便是一个直来直往,还有些火爆的脾气。即便是这半年来已经尽力改了许多,却也是真的学不来夏棠那般的随和。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想看你为着我或者其他原因而做些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自然是觉得的,甚至还曾有过一查究竟的心思。只是,临到最后,自己打消了试探的念头。
对他来说,未过门之前的夏棠,不过是一个陌生人,最多也只是从沈临渊口中听到过一些与她有关的事情。
他喜欢的,是这个与他朝夕相处半年的人。在确认这份情意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起过要查她的心思,只想着既然爱她,便给她最起码的信任。只是没想到,她今晚会自己提起此事。
他其实并不想与她继续谈论此事,就她那般心思,这会儿提起,想来是害怕他也觉得蹊跷,想要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般刻意解释,想来也并非出自真心,既非真心,他便也不想听。
“也不是不喜欢的事,只是……”轻叹了一口气,夏初瑶往被子里缩了缩身子,她真正想做的事情,眼下还没有能力和时机去做。
“别在我面前将喜怒藏得那么深,我是那个你最不需要小心对待的人。”见她不再纠结变化之事,沈临安柔声说,“不管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说,但凡是能换你一分欢喜的事情,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你我已是夫妻,日后不需得对我那般见外和客气,知道么?”
“……”身旁人许久都没有声音,沈临安垂目,看着裹了被子已经合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的人,抿唇微微苦笑,也不再吵她,径自躺下,与她同床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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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骊阳公主的大婚,朝中放假三日。
天还未亮的时候,国公府里的马车便已经载着沈临渊和褚云音往皇城去了。
大婚之夜便分房而眠,这件事情,公主和将军身边贴身伺候的人都是知道的,这会儿车上瞧着两个主子都面色阴沉,大家都有几分提心吊胆,生怕一会儿入宫之后闹出什么事情来。
好在一路从未央宫到寿康宫再到凤仪宫,夫妇俩在人前都做足了场面,尤其是骊阳公主,满心满眼的喜悦和甜蜜,叫纸醉看了,都有些恍惚觉得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错觉。
等从凤仪宫出来,骊阳公主便又沉下了一张脸。
“你先回府去吧,本宫还要去上书房见父皇。”出了后宫,褚云音顿住了步子,不准备与沈临渊一起出宫。
沈临渊也只是拱手朝她作了个礼,转身准备先行。
“你就不问问我留下来要做什么?”见他走得这般干脆,褚云音眼一横,蹙眉开口。
“殿下的事情,末将不敢随便过问。”
“我要去替孟长安求情,否则害怕父皇定他重罪。”见他依旧这般冷淡,褚云音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刚刚为了不在太后和母后他们面前露出破绽,她已经竭力压下昨晚的怒意,装出一副幸福的模样,只是害怕他被责问。
刚刚他不也是装得挺好么?这才刚出来,便扭头换了一副模样。
“此事末将帮不上什么忙,便先行告辞了。”走出去两步的沈临渊步子一顿,复而又转身朝褚云音作了个礼,这才带着身边的随侍大步往宫门去了。
“殿下快过去吧,这会儿大理寺该押小王爷过来了。”纸醉跟在褚云音身后,见她看着沈临渊的背影不动,小声提醒。
刚刚去未央宫见皇后和陛下的时候便听人来报,征西大将军入宫觐见,大理寺那边也来问何时送小王爷入宫。
就小王爷那倔脾气,公主若是不快些过去,指不定一会儿又要惹陛下不高兴,真给他定出点什么大罪来。
眼下孟长安之事比较重要,褚云音便也只是应了一声,跺脚转身,往上书房去。
进去的时候,孟长安已经跪在里面了。
桌案后龙椅上的皇帝一脸阴沉,一旁俯首而立的孟远锋一副惶惶的模样。
“父皇,昨晚长安也是因着心情不好,多喝了几杯,他胡闹惯了没什么分寸,这件事情,您就大人大量,别太计较了。”做了礼,褚云音见众人都不开口,便笑着劝到。
“昨夜之事他已经认了错,朕本以为他在大理寺关了一夜,终于得了教训有所收敛,却不想,这会儿做事越发荒唐了。”入鬓的长眉一纵,褚云天征一拍桌案,站了起来,吓得连孟远锋跟褚云音都俯身跪了下去。
“这是怎么了?”褚云音跪在孟长安身旁,抬头看他。
“你叫他自己跟你说,让他跟你说说他想做什么!”绕到孟长安跟前,伸手指向他,褚云天征气得说话都有几分颤抖。
“微臣想要从军入伍,跟着叔父一起驰骋沙场,日后建功立业,扬我孟家军威和大齐国威。”孟长安却是跪在地上,挺直了腰板,望着褚云天征说罢,又转头去看褚云音,“公主你且等我两年,到时候我建功立业,一定能比那沈临渊更有一番成就。”
“长安!”一旁的孟远锋低声呵斥了一声,只盼着这个小祖宗快些闭嘴,少惹陛下生气。
“你……你怎么突然这般想?”褚云音先是一愣,蹙眉看着他。
虽说他想要建功立业的心是好的,前些日子父皇和太后也在为着他都十七岁了还这般肆意胡闹不务正业发愁,不过,从军之路凶险,即便是他想去,父皇和太后怎么可能舍得?
“孟家世代都出良将,怎可在微臣这里断绝。”孟长安看了褚云音一眼,复而继续拱手恳求褚云天征恩准。
到孟远锋这一辈,家中只有孟远锋和他父亲孟远山两个儿子,孟远锋膝下更是只有三个女儿,这孟家军阵兵法,若是再不传到他手上,日后只怕要失传了。
“你可知你母亲临终时将你托付给我们,你若是上了战场有个好歹,你叫孟将军如何跟孟家交代,你叫朕如何跟太后交代?”孟长安这般的执拗叫褚云天征越发生气,却又有几分无可奈何。
他原本想的,是让这孟长安读书习字,考取功名。留在帝都,终身受皇家庇佑,这般也算是对得起他那为国献身的父母。
“身为孟家人,若是不从军入伍,继承孟家军魂,只怕日后长安也无颜见九泉之下的父母。”孟长安却是半分不惧盛怒之下的皇帝,只是俯首又朝他重重磕了个头,“陛下今日若不成全长安,便请治了长安的罪吧。若是不能随叔父入伍从军,长安情愿不要……”
“孟长安!”一旁孟远锋此刻也顾不得僭越,忙开口低喝,打断了他的话。
“启禀陛下,这两年西境安宁,并无什么太大的战事,长安既然想要到军中历练,不如让他先跟着众将士操练一番,等他吃了苦,自然就知难而退了。”终于,孟远锋俯身朝着褚云天征拜了一拜,苦口劝到。
刚刚不说,是因为他也很纠结。兄长就这么一个儿子,行军打仗是辛苦又生死莫测之事,他舍不得孟长安去冒这个险。只是眼下看着这个执拗的孩子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他若是再不开口,皇帝陛下也下不了台,只怕今日只是要闹得越发僵持了。
“可是……”褚云天征还是有几分犹豫,心中对孟远山和陆吟的亏欠,让他这些年来对孟长安无比放纵和宠溺,他是生怕孟长安有半点差池,会叫他半生难安。
“既然长安想历练,父皇便允了吧。有大将军在,长安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褚云音起身扶了褚云天征坐下,也柔声劝到。
撇开战场上的危险,让孟长安到军中历练,收收性子倒也是好事一件。
“既然如此,这件事情,便让孟将军自己处理吧。只是,此事先不要同太后说起,朕怕她气大伤身。”见身边的人都劝,褚云天征也无话可说,冷言说完,拂袖起身,也不再理会他们,大步离开了上书房。
看着跪在地上一脸欣喜的孟长安,还有立在一旁垂头叹气的孟远锋,褚云音也低叹了一口气,与孟远锋道了别,转身离去。
“纸醉,你说孟长安为什么突然就想要从军入伍,建功立业了?”回国公府的车上,想着先前上书房里的事情,褚云音的面色有几分阴沉。
这才一晚,顽劣不堪,喜欢胡闹的孟长安便猛然转了性子,实在是叫她有几分惊讶。
“昨晚三夫人替小王爷醒酒,听说除却送了醒酒汤之外,三夫人还跟小王爷说了好一会儿话。”
“这么说来,这都是夏棠的功劳了?”冷哼了一声,想想便也只能是那夏棠做的好事了,眼看着马车就要入府,褚云音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一会儿你去趟落松苑,叫那夏棠来见本宫,本宫有话想要好好问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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