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锣鼓鞭炮喧天里,凤冠霞帔火红嫁衣的公主殿下敛了一身居高临下的傲气,被喜娘搀着,跟在自己的夫君身后,将每一分规矩都做得妥妥当当。
进得喜堂,外面又有人唱报,竟然是皇帝陛下和钟贵妃亲自出宫观礼来了。
眼下国公府里便又是好一阵的热闹,迎了帝妃上高堂,眼看着吉时快到了,司礼官刚要唱词让一对新人拜天地,却突然听得外面“轰——”地一声响,夹杂着瓷器破碎的声音。
“沈临渊,你给小爷滚出来!”
外面一声怒喝,原本有的几分嘈杂突然就被吼得无影无踪,紧接着又是一声响,一阵破碎声里还夹着几声女眷的尖叫。
喜堂里的人先是一愣,还是皇帝身边的金吾卫反应最快,还不待众人开口,已经按剑跑了出去。
紧接着又不知谁叫了一句“护驾”,喜堂里便也乱做一团。
夏初瑶与沈临安具在喜堂内,听得外面一声喊的时候,已是听出了是谁的声音,这会儿见着太子和二皇子护在皇帝和贵妃身侧,沈临渊也被一旁的骊阳公主拽住。沈朔也只是抿唇站起,往外望去,并不打算出去。
夏初瑶心中着急,却也不敢贸然出去。
外面观礼的人里不仅有文官,还有武将。先前见着孟长安突然提剑过来,因着他的身份,不敢有什么动作,这会儿见着金吾卫出来拿人,其他人也都不顾忌了,纷纷上前帮忙。
这是他们大将军和公主殿下的大婚,这位小王爷这般闹事,便是不给他们大将军的面子,将士们心中怀着几分不满,下手就没有太多顾忌。
不过三两下,孟长安便被秦风一拳打翻在地,立马有金吾卫围上来,将他反手压了,往喜堂里送。
孟远锋半个时辰之前收到军中急报,匆匆离开了国公府,这会儿孟长安来闹事,还闹到了皇帝跟前,即便是柳元衡,都没有马上站出来求情,只是站在褚云舒身旁,蹙眉看着被压着跪在地上,还多有几分挣扎的孟长安,脸色难看得紧。
“陛下你瞧瞧,便是这般骄纵,才叫他竟然敢在这种时候胡闹。”钟璃气得脸色煞白,抖着嗓子冷喝到,“今日若是再不严办他,只怕他日后更加无法无天。”
钟贵妃素来不喜欢这个在宫中都敢瞎胡闹的孟长安,偏偏上到太后和陛下,下到几个皇子和骊阳都由着他。
往日便也罢了,今日可是骊阳的大婚之日,这般胡闹若是再容忍,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启禀陛下,孟小王爷现在也是酒醉不清醒,不如先让他下去醒醒酒,等临渊和公主礼成完婚之后,再来定夺这孟小王爷的罪责,毕竟,吉时耽搁不得。”一旁蹙眉不语的沈朔终于站了出来,拱手朝着皇帝和钟贵妃作了个礼。
眼下吉时快到了,行礼之事耽搁不得,虽然心中有怒,皇帝却也点了点头,叫了几个金吾卫将孟长安关到后院去,等酒醒之后再做处理。
孟长安似乎醉得厉害,被拽起来的时候,瞧见一身大红嫁衣的骊阳公主,还挣扎着想去抓她,好在被金吾卫们一把按住,见他要喊,干脆连嘴都捂了才往外拖。
等得孟长安被金吾卫抓着拖出了喜堂,司礼官唱报吉时已到,新人开始按部就班地行礼。
一时间里外又恢复了先前的热闹,就仿佛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
礼成之后,因着天色不早,与沈朔喝了两杯酒的皇帝陛下要起驾回宫。
因着今天大喜,不想扫了大家的兴,便吩咐了沈朔让人去给孟长安醒了酒之后直接绑送大理寺先关上一夜。钟贵妃虽然对此有些不满,可也不想因着这件事毁了满堂的欢喜,便也没再作声。
这前厅那么多应酬,沈朔也只是叫了一个管事带着几个下人去给孟长安醒酒。他本有心保一保孟长安,毕竟与孟远锋也算有几分交情,可如今陛下的旨意都下来了,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先叫人弄醒了他,再押送大理寺。
夏初瑶到房间里时,罗管事正叫人熬好了醒酒汤,叫了两个婢子,让给仰躺在床上的孟长安灌下去。
“醒酒汤给我,我来替小王爷醒酒。”眼看着几个下人想要上前去将孟长安拽起来,奈何床上的人又扭又踢,虽然沈朔有令,可他毕竟是主子,几个下仍颇有几分无从下手的模样,倒是夏初瑶挽了袖子,叫黛绿接过了那碗醒酒汤,又招呼了刚刚叫着一起过来的御风上前去,将孟长安从床上扯了起来。
坐起身子,瞧见跟前的女子,孟长安醉眼朦胧间,朝着夏初瑶伸出手去,口中低唤着“音儿”,想要去揽夏初瑶的腰。
还不等御风阻止,只见夏初瑶一把扣住了孟长安的手腕,猛地一扭一扯,孟长安只觉肩膀一阵钻心的痛,顿时清醒了不少。
“你……你怎么……”眼看着夏初瑶手一松,自己的手就无力地垂了下来,孟长安瞪大了眼睛,话还没有说完,迎头就被泼了一脸的醒酒汤。
虽说这汤已经温热,可是味道并不好闻,还被这般泼了一脸,孟长安猛地从床边跳了起来,连一旁的御风都没能按住。
“夏棠,你这是要害死小爷不成?!”忙不迭地拿剩下的那只手抹了几把脸,彻底清醒过来的孟长安狠狠地朝夏初瑶瞪去。
“小王爷说笑了,要害死小王爷的是你自己,不是妾身。”见他清醒了,夏初瑶让黛绿去替他打水准备衣物,又让御风替他接好被自己扭脱臼的手,她则拢了袖子,在一旁看着龇牙咧嘴的孟长安。
“我……”刚刚被一个武将在心口打了一拳,之后又被几个金吾卫捂着往这边拖,倒在床上的时候他已经有几分昏厥,这会儿刚刚醒过来,被夏初瑶这么一折腾,才猛然想起自己刚刚做的事情,也忍不住皱眉。
“陛下有旨意,等你酒醒了,便送交大理寺收押,明日处置。”夏初瑶见他这般,低叹了一口气,“你可知,今日之事,可大可小。陛下可以当做是你心情不好,不懂事,仗着酒意瞎胡闹,却也可以定你个意图弑君之罪。”
“这……”夏初瑶的话叫孟长安心中一寒,她说得不错,他可是持剑闯入了皇帝陛下的百步之内,虽然那剑被他一开始便扬手一抛定在了远处的廊柱上。不过,这般倒是更叫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他闯到喜堂外的时候,是手持凶器的。
“哼,他们若是要定我的罪,便定吧,反正我是烂命一条,死不足惜。”最开始的几分恐惧之后,孟长安撇了撇嘴,已是满不在乎了。干脆又躺倒在了床上,看着头顶的纱帐,“反正都这样了,死了倒也舒心。”
他全家都死了,只剩下他一个,如今喜欢的女人又嫁了人,他这般胡混也没什么意思,死了倒是给很多人省了不少麻烦。
“小王爷跟在征西大将军身边那么多年,即便是没有上过战场,也听说过征西将军的军中事迹吧?”夏初瑶坐在床边,侧头看他,“小王爷今年才十七,跟军中许多刚刚入伍的孩子差不多年岁。”
“小王爷不在军中可能不知道,那些十七岁入伍的少年,经过几年历练,在沙场上拼杀立下战功,下来可以封官拜爵,功成名就。可更多的,还活不过二十,便死在了敌军的刀剑之下。”
“他们从军,有的为了建功立业,有的是为着保卫家国。不管是哪一个,他们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都在拼尽全力斩杀敌寇,保护同伴。他们即便是死了,可是,与他们并肩作战,被他们保护过的战友会记得他们,率领他们上战场的将军会记得他们,被他们守护的国家和百姓会记得他们。”看着孟长安眼中晃动的光芒,夏初瑶跃上床榻,蹲在他跟前,垂眸看着他,“小王爷若是因着今日之事死了,大齐的百姓和满朝的官员倒也能记得你,只不过是,是拿你当一个笑话而非保家卫国的英雄。”
“你这些话,是孟老头教你来劝我的?”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人,从她那双玲珑剔透的眸子里,还可以倒映出自己的模样,孟长安没好气地问了一句。
孟远锋不止一次劝他不要再这般瞎混下去,让他寻些正经的事情来做,先前他一心记挂这骊阳公主,只想着来帝都,便也从来没有将孟远锋的话当回事儿。
“从军入伍,生死不定,即便是如孟将军那样的英雄,只怕也多次在生死边缘徘徊。只怕在这世上,孟将军是最不想看到小王爷从军的那一个人。”夏初瑶笑着摇了摇头。
当初她要入伍,娘亲哭着死活不让,就连一向将她当男儿栽培的父侯都有几分犹豫。
再好的武艺,再了不起的运筹帷幄,那战场上的事情,谁都说不准,若非不得已或是劝不住,哪家父母愿意看着自己的孩子去那般危险的地方。
“可是……”眨了眨眼,孟长安抬手揪住自己心口的衣服。
他自然是知道自己此番送了性命只会惹人笑话,也知道自己这般混吃等死对不起孟远锋。可是,看着自己自小喜欢的人就这么嫁人了,他的心口实在是好痛,而且,对于那个娶了骊阳的人,也是怀着满心满眼的恨意。
“且不说你这般死得不值,还会叫孟将军伤心。你刚刚不是要提剑去找沈临渊比试吗,我记得上次你就在花园里输给他了吧,这次连他衣角都没碰上你就已经要被治个死罪了,你这输得也太难看了。”苦口婆心讲了半天,夏初瑶伸手接了黛绿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坐在床上叹了口,“你便是要死,也该赢他一次再死,否则,在公主眼里,便永远是个输家。”
最后一句话,说得孟长安双眼一瞪,猛地起身,也不管夏初瑶,便要往外走。
“你去哪儿?”他突然的动作,倒叫夏初瑶吓了一跳。
“你说得不错,我要去建功立业,赢过那个沈临渊,好叫骊阳看看,她今日是嫁错了人。”那边被点透的孟小王爷转头拍了拍胸口,说得豪气干云,说完扭头要走。
“御风!”
还不等他踏出房门,便被御风一把反手扣住。
夏初瑶扬了扬手,一旁等了许久的罗管事他们便凑了上来,拿了绳子就将孟长安五花大绑。
“我都想通了,还绑我做什么?!”被捆得结实的孟长安气得直跺脚,转头看向朝她走过来的夏初瑶。
“陛下要你酒醒了去大理寺啊,还请小王爷配合,否则我们都要担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府外便有金吾卫等着,夏初瑶朝罗管事他们点了点头,然后跟着他们将孟长安送出了门。
“夫人刚刚那番话说得委实不错,叫为夫听着都觉得,夫人这般,真像是一个大将军。”目送着一行人扭送孟长安离去,夏初瑶拍了拍手,刚舒了一口气,便听得身后一个沉朗的声音响起,字句悦耳,听得她微微一怔。
转身看着靠在门边望着她笑的沈临安,夏初瑶抿唇一笑:“我若是也入伍从军,指不定有朝一日,还真能当个女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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