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想……咳……让你知道那么多,你回去之后,可以找你的弟弟阿苏勒,问问他,咳咳咳……西瞻这两百年的历史上,部落叛变有多少次,我们故意削弱一个部落有多少次。西瞻能从一个和可贺敦、薛延陀没有多大区别的部落到建立一个统治草原的两百年国家……又怎么可能没做过坏事?至于……咳咳咳……大苑,中原人总不会把事情做绝,就算他们打了……咳咳……胜仗,可真要深入草原……就会……咳咳咳……有无数人拦阻。只要我们退回去,中原人是没有能力追过来的。威胁我们的还是身边这些……朋友!聘原被围,我们无力压制部落叛乱……所以,必须借着大苑人的手,替我们留下这些朋友!”
萧定西神情恍惚,呆呆看着父亲,许久才道:“可是……父皇,我们在这里耽搁,削弱的不只是部属,我们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我们的聘原还在危险之中啊!就这么拖下去,他们是削弱了,可我们削弱得不是更厉害吗?”
忽颜沉重地摇摇头:“聘原就算失守,我们西瞻就不在了吗?如果是那样,大苑京都已经失守两次,为什么这个国家还在?咳咳咳……算算时间,阿苏勒该快要赶回聘原了,我已经传信给他,聘原能救则救,不能救就放弃,我会将我们的精兵交给你,你要把他们带回去给你的弟弟。记住,不要急,要稳稳当当地走……哪怕聘原丢了也不要紧!哪怕你的亲人在城中呼喊,你也不要急。不要心疼女人和孩子,女人可以再娶、可以再抢,孩子也可以再生!只要战士还在,西瞻就还能崛起。聘原城中不只是我们萧氏一族,我们萧氏一族也不是都在聘原!”他喘着气道,“孩子,咳咳咳……别……别怪我,咳咳……我偏向你的弟弟,你,咳咳咳……你心地太好……你来带兵……是不会胜利的。你交给阿苏勒……他会……他会……善待你们几个兄弟……”他一时之间,咳得喘不过气,转眼又是一口紫黑色的血喷了出来。
“父皇您别说了!”萧定西大颗大颗的眼泪落在忽颜手上,他的妻妾、他刚刚出生的还不满一岁的小女儿,都在聘原城中,都不能管了,他用呜咽的声音道:“我听您的,我相信您!父皇,您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好……”忽颜疲惫地道,他知道儿子的心思,但是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安慰他了。
“你从我这里回去之后,再也别流泪……薛延陀部的赴离是个精明人,别让他看出你的心事……你回去告诉那些俟斤,就说你从我这里求来了情,明天一早就让他们绕过陈平关,从玉门郡进军,你说……你会率领我们西瞻本部大军,负责给他们殿后!”
十四
陈平关的攻势在一个漫天星斗的夜晚悄然停止了,苑军再一次见识了西瞻军极强的机动能力。迁徙对游牧民族来说,是一种本能,什么东西该带着,什么东西必须舍弃,不需要人教,每个士兵都清清楚楚。
西瞻人行军不像苑军行军那样需要明确的号角、旗帜,也不需要翻来覆去地整队清点人数,所以说走就走,速度快,动静小。即便跑散了,长年草原生存养成的习惯没有让他们感到惊慌,根据记号、蹄印、马粪,每个士兵都能轻易找到大部队。
“报,大帅!陈平关传来消息,敌军突然后撤,离关口十里扎营,陈平关守将派探哨摸到营地附近窥视,才发现营中空无一人,敌军已经不知所终!”
之前得知西瞻主力动向,元修星夜起程,率军赶往陈平关。然而他还没有走到云中境内,就得到这么个不好的消息。
“号令三军,加速行进!”元修将马鞭子狠狠挥舞了一下,自己当先向前驶去。大雪地里,西瞻的骑兵也并不会比步兵快多少,好不容易找到大鱼的踪迹,他不愿意就这么让大鱼脱钩。
走了两个时辰,几匹马喘着粗气跑过来。“报,大帅!”马上的骑士眼睛里全是惊惶,“不好了,陈平关、玉门郡两地都失守了!”
这次探报距离上次说西瞻军队不知所终不过小半天时间,元修大军还没有走出二十里地。元修闻言陡然一惊:“什么?”
那探哨干咽了一口吐沫,道:“敌人不见踪迹,陈平关守将见雪地上马蹄印记清晰可见,料定敌人没有走远,于是……于是率军追赶。谁知西贼早在一旁等候,杀了个回马枪,将陈平关守军杀得大败。玉门郡守将为了救援陈平关,带兵出动,被另一支西贼大军拦截,这支西贼人数足有十万,料想应该是一直藏匿的敌军主力,玉门郡两万守军无法抵挡……这两处就失守了!”
元修脸色猛然一沉,陈平关守将元恪礼乃是他的亲信,元家军出来的战将。拦截西瞻大军的任务重要而艰巨,所派之人必须是元修很信得过的人才行,所以五个关隘,元修派出的都是元家军中出身的将领。元恪礼想必是为了在他面前挣个大面子,才率兵追击,玉门郡守将是他好友,见他遇上危机忍不住相救,结果将自己也搭了进去。
“现在西贼动向如何?”元修冷着脸问。
“西贼大部在玉门郡前方扎营,一天之内就洗劫了玉门郡三县六城,又有两支部队出动,向洛川和大散关发动进攻。”
元修脸色像能刮下二两冰霜,冷冷道:“既然知道西贼主力所在,便不急了,命人盯紧不放,不必强攻,只需咬住不要失去他们的行踪便可。大部人马支援洛川,他既然伸手伸脚,我们就一条条砍下他的手脚!”
向洛川发起攻击的还是薛延陀部落的士兵。刚刚在陈平关和玉门郡大获全胜,使得他们的士气上扬到极其高昂的程度。
各部落俟斤本来对忽颜要求他们去攻打很难攻打的要塞心存不满,在他们看来,攻打的目的是抢掠,既然如此,何必去打明知道有重兵的关口,应该挑最薄弱的环节下手。可是打下陈平关之后,他们真正拿东西拿到手软,也这才真正理解大苑和他们西瞻的本质区别。
西瞻部落土地和士兵是分不开的,有人的地方就有士兵。而大苑的士兵都是集中在咽喉要道上的,只要打开这个点,两点之间包含的一大块面积都成了毫无抵抗力的土地。这土地上生存再多的人,也不能对像他们这样来去如风的正规军队构成半点威胁。
尤其是忽颜皇帝突然改变以往严厉的态度,改变一向按照各个部落取得多大胜利就分多少财物的分配方式,而是以抚慰为主,按照损失人数分配财物。如此一来,因为各个部落属兵前些天攻打陈平损失巨大,东西就基本都到了属兵手中。西瞻本部的兵马因为几乎没有损失,也就几乎没有得到什么财物。
连薛延陀部落的赴离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十分明白,之所以玉门郡和陈平关之间有平整的驿道可以快速行军,是因为当日若不是西瞻本部的军队盯在一旁,替他们阻挡了玉门郡的守军,薛延陀就算能战胜,陈平关也一样会被原本玉门郡的守军捷足先登,他除了吞下一些苑军士兵,一点好处也捞不着。
何况这个先退后进的战术,还是忽颜命萧定西教给他们的。草原上征战一生的狼王,到底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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