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了一声,声音又高亢又尖锐,响亮之极,把身边的乌野吓了一跳,不禁问道:“郡主,这是什么?”
海蓝珠道:“我平时驯鸽子用的鸽哨。我总是戴在身上的,爹爹一定担心死我了,听到这个声音,他就知道我还在,好让他老人家放心……但愿王爷能及时赶到,来得及救回我爹爹……”说到这,她已经开始哽咽起来。
乌野只得安慰几句,海蓝珠又含泪吹了几遍,声音高高低低,一如她的呜咽,这才怏怏退后。
她退到车子后面,却不肯回帐篷歇息,只在掩体后面巴巴地望着东南方向。乌野知道她关心战事,肯定没有心思休息,也不勉强。他自己同样心焦无比,左右游走,眼望远方,恨不能长一双穿透浓雾的慧眼出来。
然而到处都是一团团的白雾,上及天下及地,人马奔出二十步去就如同进了另一个世界,大雾中,连声音传递也多少受到影响,闷闷的马蹄声不绝于耳,声声都如同擂鼓一般敲在他的心上,哪里能看见萧图南的一丝一毫?
突然他耳边传来一阵低低的声音:“乌野,你别回头,仔细听我说话,别让这些可贺敦人觉得不对。”
这是个女声,话也是用汉语说出来的,整个队伍中女人就只有两个,会说汉语的是何人自然一听就知道。
他代表萧图南迎亲的时候,青瞳的西瞻话还停留在只能听懂,说起来还词不达意的地步,乌野和当时队伍中的阿苏勒就一直用汉语和她说话,学习汉语是都城聘原附近贵族才有的习惯,海蓝珠却是不会的。
乌野心中一紧,借着摆弄车辆位置的工夫靠右走了一步,头却没有回。
“海蓝珠不对劲,她身上的衣服不是厮杀中弄坏的,而是故意撕破的!头发也是自己打散的!”
青瞳一直说的是西瞻话,此刻骤然说起汉语,她身边长了一双大眼睛的裨将,不知道她搞什么鬼,听是听不懂的,但是振业王交代他看住青瞳,他看住便可,于是把一双牛眼越发瞪得大了,牢牢地和青瞳对视。
乌野大惊,强忍着想猛然转头的冲动,似乎漫不经心瞟了七八步之外的海蓝珠一眼,他也是贵族出身,虽然是军人,却也有好几个妻子了,对女人宽衣散发之事并不陌生。只是男人天生粗心,又是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没有注意到,经过青瞳这一提醒,便立即发现的确不对。
“你装作很着急,去随便问她一句——马匪大概多少人?王爷只带了五百人,需不需要率兵接应,看她怎么答你。”
乌野片刻之后回来,脸色轻松了不少,道:“她说,马匪人数应当不到五百,因为他们兵器上吃了亏,才敌不过,王爷一定能打胜,不用接应。”
“乌野!”青瞳面色大变,“他去了多久?能不能追回来?”
十七
乌野惊道:“怎么了怎么了?王爷去了一刻,怕是快要碰到可贺敦的人了……”
青瞳沉声道:“我们大家都疏忽了!五百人对两百人,那边兵刃相交的声音能这么密集吗?”乌野顿时变得面无人色,东南方向传来的兵器相撞声当当当当响个不停,衬着呼喝和惨叫声,仿佛战斗无比激烈一般。
可是浓雾中,他们是怎么分清敌我的?还能准确找到敌人的踪迹,所有人都立即捉对厮打起来了?
即便是马匪蓄谋已久,能准确插入可贺敦的队伍与他们厮打,弄出这样敲锅打铁般的声音,但是刚刚开战时声音这样密集还说得过去,打了这么久,双方无论哪一方总要死人吧,人数岂能一直这么多?战斗的声音又岂能一直没有变化?
乌野颤声道:“难道是可贺敦自己搞的鬼?他们为什么……”
青瞳道:“他们诱阿苏勒前去,难道还能有好意吗?自然是想害他了!”
乌野惊怒交加,喝道:“就凭两百人想留下振业王?真是做梦!”
“何止两百,如果我没有料错,突然出现的马贼必然也是可贺敦的士兵!海蓝珠说人数五百你就信吗?你在明他在暗,如果我是可贺敦酋长,知道你们有三千人,他准备一万人也不会放心!所以定然还有埋伏。我虽然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埋伏,总之拔密扑既然做了这件事,那就没有退路,他一定有极大的把握让阿苏勒死!”
乌野心中大骇,却还心存一丝希望挣扎着:“他伤了振业王的性命,不是把可贺敦全族老小都送上了绝路吗?”
青瞳的脸色冷静下来:“没有人会知道是他们干的。振业王运气不好,在草原上遇上声名鹊起的马匪,那有什么办法?卓木尔、额那纥那些族长一定能做证,马匪是多么厉害,振业王遇上他们死得不冤枉!”
她沉声道:“也许再过一会儿,拔密扑就会哭着喊着跑过来,假装根本没看见阿苏勒接应的队伍。这么大的雾,马匪骑兵不止一路,振业王的骑兵被另一路马匪缠住了,你能说出什么来?等你找到他的时候,肯定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但是他们厮杀都是做戏,自己人毫无损伤,怎么能瞒得住人?”
青瞳摇摇头:“拔密扑带出来的二百人,必定都是弃子死士,他首当其冲,一定要做出损失惨重的样子来,怎么会毫无损伤?很可能连拔密扑自己也要弄下不轻的伤势。”
这个可贺敦酋长在草原上以谨慎胆小著称,忽颜皇帝选择可贺敦部落深度合作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拔密扑的胆子小,野心不大。自从他唯一的儿子拔凌铎穆尔死在萧图南手上,他也隐忍下来,拔密扑酋长在草原上的胆小忠心的名声就更加远播。
乌野还存着一丝希望,道:“拔密扑未必有这么狠……”
青瞳沉声道:“施政的人无情,带兵的人不义,这个世界上,不是人人都能当棋手,大部分只是棋子而已,你也征战多年,又有什么奇怪的?你记住,忍人所不能忍,则必图人所不能图!”
乌野冷汗涔涔而下,慌得六神无主:“那……该如何是好?王爷岂不是……岂不是……”
“别慌!我还有办法!”青瞳面色沉重,道,“如今我们唯有也借助这场大雾,拔密扑看不见,本来不能确认接应他的一定是阿苏勒自己。如果是我,就会安排一队人,等我们分兵出去之后冲营!这队人必然不会少,但海蓝珠刚刚吹的那个恐怕就是报信的,他现在就会知道阿苏勒已经领兵出营了,这些人现在应该刚刚得到消息,正往阿苏勒那边围过去!”
“那我们该怎么办?”
“乌野,你跟着我来,我们从另一个方向走,要叫他们误会我们才是振业王!先将拔密扑留在这边的人引开,至少要让他们弄不清情况,不能从容布置!”
乌野有些踌躇:“属下自己去吧,请您留下来,免得遇险!”
青瞳冷冷看了他一眼:“出去之后你要往哪个方向走?怎么让可贺敦人误会你才是阿苏勒?引来埋伏的人之后你要怎么办?我若一一给你说明,阿苏勒大概也已经落入陷阱了,他都已经明白说了,他死了我恐怕也活不成,为了我自己的命,我也不放心你去!”
乌野面上一红,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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