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此后每日里,天仍墨汁一般暗沉她便要起身,迷迷糊糊随着开静的僧人,穿过静谧的寺院击打照板,渐渐有各处的钟声鼓声次第而起。天光微露,僧众皆着青黑木兰色僧袍,鱼贯而出,鞋履细微的沙沙声,如指尖抚过经卷。大殿上烛火融融,楞严咒在静冷的堂上生起,此时晨曦初现,青石的地面映出窗外菩提淡淡的身影。
如是早课晚课抄经禅坐,晚上在云水案歇息。一念时常授些坐禅行禅的要诀,也会与她说说经文谈谈典故。十日的禅修抄经转眼就过了,青羽倒有些舍不得离开。坐在禅堂廊前,眼见青天静寂山抹微云,耳边梵音袅袅,檀香浸润过的空气,令人心平而纯粹。回想起一念禅师所说的坐禅观想,她索性盘起腿,冥思静坐。
起先还能听见风声鸟语,树叶坠落,能听见远远早课的诵经声。脑海里会有些凌乱的片段闪现,呼吸滞重。渐渐一切变的模糊,感觉身轻意平,竟有浮起的感觉。眼前有快速闪过的山林顶端,有重重的云层还有什么很熟悉很重要的东西,即将撩开面纱,却朦朦不可见。
困顿之间忽觉腕间传来透心的凉意,瞬时睁开了双眼。低头瞧那珠串,白色的珠子外竟透了蓝盈盈的光泽,触碰到肌肤之上,透骨的冷。
青羽有些错愕,试图回想刚才意念中的那些画面,却又完全没了头绪。
正愣神,一位僧人走到近前,双手合什,“长亭山主已在门外等候。”青羽这才缓过神来,起身回礼,快步出了山门。
山门外云深境寂,巨松黛色参天,蔽日张空。长亭立在树下,背影俊逸修长,却有分明的寂寥之色,似乎站在那里已经天长水远几番春秋。
听见山门咿呀而开,长亭转过身,她黑色的海青还未换下,越发衬得她清瘦柔弱。
长亭缓步上前,“这几日过得可好?看着却是清减了。”
“挺好的。”青羽仰起脸望着他,露出俏皮的笑容,“禅院的斋饭好吃的很,舍不得走呢!”
束在脑后的长发,阳光下乌黑闪耀,与她同样墨色的眼眸一般,有着令人心动的旖旎。
长亭凝视许久,把手中鹤氅递给她,“山间风大,仔细着凉。”她披上鹤氅,微微的暖意,想是他搭在手臂久了,脸不禁红起来。
耳畔忽闻鹿鸣呦呦,两人皆转过头去。树林深处转出两只鹿,通体雪白,婷婷立在小径那头远远望着他二人。青羽急忙出声唤道:“糯米!糖糕!”
长亭一怔,“糯米糖糕?”
“我给它们起的名字啊,你看他们浑身雪白,好像糯米糍团和桂花糖糕。”她眉眼间很是得意。
他失笑,“千年为苍鹿,又五百年为白鹿,再五百年为玄鹿。上古至今的仁兽,这名字倒是别致的很。”
“它俩十分通人性,每次来这里都会看到它们。灵兽是肯定的,仁兽怎么说?”她转头瞧他。
“麒麟两字怎么写?”他反问。
“左鹿右其,左鹿右粦……都是鹿?”她若有所悟。
他微笑,朝远处招了招手,“两字皆从鹿,麒麟,仁兽也,麟信而应礼。”
青羽恍然,转头见那两只鹿竟是慢悠悠走到近前,徘徊在他们身侧不愿离去。她大奇:“糯米糖糕从不与我这般亲近,今日是怎么了?”却又觉得十分雀跃,小心翼翼伸手欲抚上糯米的背脊。糯米很轻巧地躲开,绕到长亭身后站定。
长亭蹲下,与它们平视,“它们极有灵性,自然会亲近它们喜欢的。”
青羽学着他蹲下身,看入糯米如黑?石般的眼眸之中。那里如星辰大海,深邃而耀眼,渐渐竟仿佛可察觉它的喜乐与宁静。糯米与她对视少顷,迈步近前,在她肩头轻轻蹭了几下。她大喜,伸手抚上它的背脊,这次它不再闪躲,任她亲昵。
长亭见她眼中晶莹,嘴角高高扬起,面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不觉亦展颜。
两只白鹿流连许久方转身离去,青羽忽然想起什么,“为何你挥手招它们,它们就过来了?你识兽语?”
长亭目光仍落在小径尽头,“这世上原本万物有情,多数人却视而不见,或是不屑去体味罢了。就好比这林子,也有自己的情绪,你且静下心听一听。”
青羽半信半疑,深吸一口气,将目光远远投入林子深处。呼吸间仿佛万籁俱寂却又充斥着各种声响,风穿过叶片,晨露落在草茎,小兽踩过枯枝咔嚓有声……生机勃勃却又平和悠远。她心头喜悦,仿佛心念之间与这其中种种,交融闲谈,襟怀之间一片旷达。
长亭注视她许久,见她面色从容澹然,不忍出声唤她……
远远的山林中,星回盘腿坐在一块巨石之上。自那日见到那位新任山主,他再进不了书院。诚然这天地**之间,没有几处是他们嶰谷去不了的,然而,还是那句话,凡事都有个例外。
如今要么在外面等着,要么化成凡人进去继续看着。他思前想后,觉着里面也算是个清净又有趣的地方,至于化作什么样貌和身份,他倒一时拿捏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