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猛地静下来。
耳朵一时无法适应这种寂静,竟能清晰地听到里面血液流动的声音。
“这才一天,老子就累成狗,这日子没办法过了。”躺在床上,吴宪法心中的怒气腾腾燃烧,久久不能平息:“入他老母,早知道这当兵的日子过成这种鸟样,当初还不如留在老家呢!就算死在河北人和女真鞑子刀下,也管不了那许多。”
“可是……好死不如赖活着呀!”
他是江北徐州人,父亲是个书生,书读得不好,没有任何功名不说,反将家里的日子读得一塌糊涂。吴宪法大约是继承了父亲的特点,虽说从小就在私塾里读书,可学业差得离谱。到十二岁的那年,父亲欠下一屁股债蹬了腿,他就开始在街上胡混。
徐州一带乃是四战之地,女真人过来打、流寇来打,官军来打,为了逃生,他就和流民们一道朝南方逃来。
从徐州到江南何止千里,这一路走来,苦到了极处。若不是他人机灵,又凶,说不定就死在路上。
就在上个月,他逃到寿春的时候已经饿了十天,只剩一口气,眼见着就要成为路上的饿殍。这个时候,王慎的人马过来了,拿出粮食招兵。为了活命,很多流民青壮都报名入伍。
吴宪法一想,当兵吃粮,吃粮当兵,且去那里混上一阵子再说。
不过,他这人一想机灵,并没有冒冒失失地就跑过去,而是在旁边仔细观察了半天。
这才发现不对,这支招兵的队伍并不像其他人那样一味只收精壮汉子,而是更加注重士兵的性格和人品。专一只收那种老实巴交的农民,机灵的人就算武艺再好,也是一概不要。
这就叫人糊涂了,老实人,老实人,像我身边这些老实人上了战场怕是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说杀人了,收他们进军队,不是浪费米粮吗?
疑惑归疑惑,但吴宪法还是将身上的衣裳跟扯破了,用泥抹了脸,装出一副三句话也打不出一个屁的憨厚模样,顺利的成为泗州营的普通一兵。
事实和他想的一样,王道思将军糊涂啊,这些老实兵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在淮西的时候,一遇到女人和河北签军的斥候,无论人再多,顷刻之间就散了个干净。
这一个月来,队伍是聚了散,散了聚,只顾着逃命,仗也没打过一场。
现在好了,终于逃到江南,不用被鞑子撵得跟狗一样。
原本以为好日子要来了,万万没想到,部队的训练竟然如此之苦,晦气,真是晦气!
……
吴宪法从小在街上混,好勇斗狠,营养也好,体能自然不在话下。
早上是那六里路跑下来,轻松愉快。
但上午的队列训练就惨了,尤其是练站姿,那么一动不动地立上一个时辰,一身都僵了。很多人刚一解散,就麻翻在地。
他也是被折腾得一身都软得不成,接下来的队列训练也叫人烦透了。什么向左转,向右转,纵队,横队,刚开始的时候还好,练到后来,整个人都蒙了。通常时,军官们喊一声向左齐步走,部队就挤成一团,乱得不能再乱。
后果自然是严重的,两百个俯卧撑下来,直娘贼手臂都好象不是自己的。
原来兵是这么练的啊!
吴宪法在大开眼界的同时,又是疑惑:这光靠立正、稍息、齐步走就能把敌人走死,难不成遇到女真鞑子,就这么向前,还能把人家给撞死了?
这种枯燥的练习对于其他农家子弟来说还好些,难不成还比在地里干活烦人?
“可老子又不是农民,又不是笨蛋,干嘛要这么,那不是傻吗?”
“若是叫以前在街上厮混的同伴看了,还不被他们笑死,我这张脸又往哪里搁?”
“这****的军队是不能再呆了,我得找机会逃出去。俺就不信了,这天底下还没有活人的地方?”
“江南这个地方真好呀,如果逃走,凭俺的机灵和手段,有的是生发的道儿。”
想到这里,吴宪法就有离开的念头。
据军队的条例上说,若是没有战事,每过十五天,各部就会分期分批休假半天。到那个时候,就是老子脱下军装的时候,且忍耐半月。
不过……这里的伙食不错,又有新衣服和新被盖,真要走,是有些舍不得呀!
说来也怪,累了一整天,他竟然没有瞌睡了。
翻了个身,看到旁边铺上的武陀还没有睡,正裹着被子靠墙大睁着眼睛。
看到他,记起刚才一幕,吴宪法心中的仇恨涌起。
他低喝:“不许叫出声来。”
武陀满面疑惑:“吴……吴大哥,我没叫呀!”
“马上你就要叫了。”吴宪法狰狞一笑,突然跳起来,扯起被子就盖到武陀头上,拳头雨点般砸下去。
一边打,一边低声喝骂:“叫你整老子,叫你整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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