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沐浴更衣了却还是一件纯白的袍子,袖口领口衣摆处以单根金线绣以流动莲花,长发如瀑,沐浴后的发梢还带着些微水汽。墨蓝色的发流散在白衣上,一身不羁,一身逍遥。
东华拍手道:“佳人如斯,遗世独立。公子如玉,郎艳独绝。不如你二人共舞一曲吧,若有幸能观之,想必也就无憾了。”
寒飘樱从来没见过他哥哥跳舞,听东华这么说也是极感兴趣。
扶瑶白了一眼东华,冷声道:“如若此生无憾,岂非无趣。为了你的人生能多几分意思,你还是别这么早了无遗憾吧。”又向木兮道:“女皇剑舞凌厉矫健,扶瑶惭愧,不晓音律,不通琴瑟,不善舞乐,今日得见剑器之舞,窥得盛世万千之象,实乃幸事。”
他拿腔拿调的势令木兮脑海里浮现出道貌岸然四个字。他夸人倒是利索,就是有点过了,木兮宛然一笑,抬手将剑柄递给扶瑶,归还佩剑。
“方才我们一路走来不见一个人影,却能刹那间出现百人乐队,秩序井然,想必神君平日也时常赏曲观舞吧。”木兮眨着一双大眼睛瞧着周围还未退去的乐手,她对扶瑶的乐手们都很满意。
扶瑶点头,道:“日常司乐皆为槿儿安排。”
寒飘樱上前拉着扶瑶的衣袖,小丫头的身量刚好在她二哥胸口处,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扶瑶就会很温柔。寒飘樱小嘴一撅道“槿姐姐舞也跳得可好了。”她就是不服输,虽然木兮人长得美,舞也跳得好,但她还是更珍惜自家的人儿。
天枫槿施施然一笑,锁骨间那朵火红的彼岸花开的热烈。道:“天枫舞艺庸俗,自是不可与女皇同日而语。”
东华忙道:“耶……此言差矣,天枫槿自幼善舞,曾经扶瑶修成神体,受封大礼时一舞倾城,就连越女都甘拜下风。”
“哈哈,天枫常侍神君侧,必也是个妙人儿,何必妄自菲薄。”木兮落落大方继续道“莫要提什么女皇,叫我木兮即可。”
天枫瑾又道:“礼数有别,天枫不敢。”
她的内敛是那般自然,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天枫槿便是一个如水一般的女子。
木兮笑道:“名字取来便是要人叫的,有何不敢?”
东华笑着感慨,多年魔界修炼,木兮的性格依旧如此,就喜欢离经叛道,最烦繁文缛节。不过这人同扶瑶那种被教化好礼教的人待一起也真的时常有好戏可以看。
扶瑶差天枫瑾安排了他主卧旁的两个殿给木兮等人居住,便回到华晏殿正后方的议政殿。
殿内空旷,只有一张桌子,数把椅子。扶瑶进入后只听得有人跪拜之声,闻其声,却不见其人。这正是扶瑶训练的影卫,从来藏匿于黑暗处的杀手,在白日下他们便藏匿于人影之下,就连扶瑶也已经快要忘记他们都长成什么样子。
不论神魔人仙,都有影子,只要藏匿于影子里,安静等待合适时机给予一击,而后迅速藏匿他人影子之下,撤离现场,可神不知鬼不觉,这便是他的影卫。从来不会失手的影卫,也是扶瑶最满意的战士。
“公子,我已查过现场,伤口、手法均与公子所执望涯剑如出一辙,就连空气中都残留着些许龙昙花香,与公子身上香味一致。请公子责罚!”声音来自扶瑶投影在地上的影子,藏匿手法高超。
扶瑶冷笑一声:“责罚?呵,此人在我紫微宫内,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地。直到案发地出现了龙昙花香,汝等才察觉有人闯入宫内,这能力真是让我大吃一惊啊!”
“是属下护卫不力,我已加派人手,下令加强宫中守卫。”
“不必,既已得手,他们就会知道近日宫中必是加强防范不会再犯,此刻多加派人手实属浪费人力。你将当日守宫的侍卫全部送回山中加强修炼,直到训练的能让你满意为止。”
“诺!不过……断生手下怎么会突然多出一个灵力如此强悍之人,之前我们并未收到相关情报。”黑暗中的声音着重提到断生两字。
扶瑶望着殿内的柱子,想了想,缓缓道:“这事……不像他的一贯作风。我倒觉得那活口不像是故意留下,更像行凶之人大意了。”
如果是断生所为,那么一定有后续动作,大殿内,扶瑶绝不会轻易脱身。可如果不是断生,那么又会是谁呢?
扶瑶盯着柱子上的花纹,喃喃道:“入得了神域;能破我紫微宫结界,而不惊动任何守卫;身上有龙昙花香;杀人留下了活口;知道我的招式;甚至清楚望涯的特性……”
如果说这世间有人能够破他结界而不被他所知,那么这人一定是木兮,但木兮在案发之时与他同在崆峒,可是除了木兮还有谁能够悄无声息潜入紫薇亘春宫?
终了还是冷声吩咐道:“去查查木兮,把所有关于墨荷的消息整理好,明日送到我寝殿里。”
没有风吹的声音,没有草动的声音,没有开门开窗的声音,但扶瑶知道他已经走了。
打开殿门,便瞧见天枫瑾安静立于殿前,相距五十步。这个聪明的女子总是可以让人十分舒服。
扶瑶缓缓上前,天枫槿错后一步跟在扶瑶身后。
“想问什么?”
天枫槿声音清丽,很是好听。娇笑道:“你伤的怎样?”
扶瑶忽的转身,脸上微有愠色,冷声道“日后不管情况如何,你都不得为我挡下一招半式。这是命令!”低沉的声音里包含着不可违抗的旨意。
天枫槿抱拳,惺惺噘着嘴看着扶瑶,不情愿道:“遵命。”
他只是恼她今日不该贸然上前,帝后全力一击,又岂是她可以承受。扶瑶可以允许帝后伤自己,但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天枫槿。那是唯一一个三万年来始终不离不弃陪伴在他身边的人。
天枫槿又何尝不懂,三万年朝夕相处,他们之间可以不言不语,只要一个眼神,甚至连眼神都不需要她就知道她家公子下一步要做什么,要说什么。他读什么书她就看什么书,他如何练剑她就如何模仿。三万年的陪伴,他们已经变成了一个人,甚至扶瑶偶尔懒散贪欢,大小事物全是她以他的身份处理。
初始他都惊讶她的选择处理方式会同他一模一样。很久之后他才明白天枫槿就是另一个扶瑶,她就是他的思想,她所存在的意义即为扶瑶。
两人漫步宫灯十里,华灯初上,繁华盛起。
她轻声问:“今日之事,你欲如何查处?”
他答:“顺其自然。”
天枫槿美目一挑,“你已知何人所为?”
扶瑶摇头。
天枫槿急切道“天帝所限只有十日,你十日后打算如何应对?”
扶瑶抬头看着天空,他说:“陪我登乘星楼吧。”如此良辰美景,实不该被辜负,查案的小事白天再想。
他不说,她便不问。不管前途凶险,她都会陪他坚定地走下去。
“好。”天枫点头,她从来都不会忤逆他。不管他想要干什么。
宫灯十里尽头东侧即为乘星楼。楼高十二层,白玉为柱金做梁,楼分八角,三十二根白玉柱支撑,极尽奢华。
门前大匾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乘星楼。只因扶瑶多年前赏月感叹:月明星稀,景物长宜放眼量。天枫槿便修了乘星楼。
两人立于十二层,扶瑶一身素白的袍子,白衣阙阙。天枫槿着了一身十二破百花间裙,慢束罗裙半露胸,也是美艳至极。
两人看着远处的黑森森飘渺虚无的山,近出张灯结彩的宫阁。天上点点繁星。
天枫忽道:“嘒彼小星,三五在东。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实命不同!”
扶瑶皱眉叹气,伸手摸摸天枫的头,苦笑道:“槿儿这是作甚?非得说的让我觉得自个命途多舛?”
天枫槿便笑,一双情目微微娇嗔打趣道:“公子哪里命途多舛了?不还有我陪着呢嘛。你瞧好好吟首诗,你呀……非得把这点气氛破坏咯。”
扶瑶郎笑一声,坐上旁边的隔栏,如瀑般墨蓝色的发随意流淌在风中,看着天枫槿,良久之后他很认真的说:“锦瑟年华,何其有幸,遇到你们,若是将来咱们都得了自由,必要相约天涯路踏遍,俯瞰流年风景。槿儿你说好不好?”
那双眼瞳,清净如水,水天一色的清。天枫槿一笑,云淡风轻。
“自然是好,我们四人一起看尽湖光山色。”
扶瑶看着天枫槿痴痴的笑,没有敷衍,没有算计,那般真诚。
他虽生在天家,但一向心思纯明,待人也是温和有礼。
扶瑶忽的猛咳一声,喉咙一甜,本欲强压下去那股腥味,却还是胃间反感吐了出来。
天枫槿忽然觉得好气又好笑,上前拿了一方白色的帕子擦去扶瑶嘴角流出的血。没好气道:“这又是怎了?莫不是赏景赏醉了打算咬舌自尽吧。”
扶瑶只能讪讪的笑,帝后全力一击,他终究还是低估了那女人的修为。本来不想天枫槿担心,方才登高一受风,却还是没能压住伤势。不过扶瑶倒是好奇,这丫头何时变得同木兮一般口舌伶俐不饶人咯?
扶瑶本来还想再好好看看这星河璀璨,却被天枫槿强行拉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