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来的人影,不是别人,而是师父——林其山。
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一幕,我本以为大不了就是个相容可怖的鬼魂,单单看一眼就足以吓死人的那种,可我毫无准备地,却看到了师父的那张脸。
眼前的“师父”,自从转动到面朝着我的这一侧的时候,就停住脚步不懂了,双手垂放在身体的两侧,两脚立正姿势,但膝盖的位置微微有些弯曲。这个站姿,甚至都跟我师父一模一样。而“师父”虽然是一个抬头的动作,但是头却朝着一侧微微倾斜,也闭着眼睛,那一幕,就好像当时他死在我怀里的时候一样。
虽然明明知道这是假的,但我还是触景生情,加上原本跪在地上的姿势实在是比较适合用来哭,于是眼泪再一次迅速充盈了我的双眼,鼻子一酸,我就哭了出来。我明白我的这种哭,是那种心痛心酸,但又觉得害怕的哭。心酸的是我再次毫无准备地回顾了一次师父死去的样子,这让我难以承受。而害怕的,则是眼前这一幕,我心里清楚,那是我最脆弱的地方,而这个地方,恰好被这里的鬼魂捕捉到了。
抹了抹眼泪后,我再看了看“师父”,他还是带着那种微微笑的表情,就和当时去世的时候表情一样,只不过脸色却非常惨白,不像是刚刚死去的时候,而更像是出殡的那天,尸体已经完全没有了活人的气色的时候,那种样子。这么一来,又开始变得诡异了起来。可我双腿还是无力,无论如何,都站不起身子来。
周围那种众人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我甚至还听见了笑声。就好像是在嘲笑我,一个大男人竟然哭哭啼啼一样。而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师父”原本歪着的头突然在一瞬间被掰直了,然后他猛地睁开了双眼瞪着我,那本是微微而笑的嘴角,竟然越长越大,变成了一个咧嘴露齿的笑。
上半脸眼睛眉毛和鼻梁看上去似乎是有怒气,但下半脸却维持着一个笑容,这一幕看上去就立刻让我觉得诡异了,而这一惊之下,我也情不自禁地将手上的紫微讳和雷决重新捏好,但心里还是犹豫,正是这种反反复复的矛盾感,让我不知所措。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师父”朝着我用小碎步的方式,奔跑了过来。
我急忙用手撑住地面往后蹭,但由于看不见别的东西,我也不能够确定我到底挪动了多远,只是感觉“师父”却反而因此离我越来越近了。而跑动的姿势也非常怪异,他的手脚和身子似乎是僵直的状态,也就是说,当他快速跑动的时候,双手依旧是硬邦邦的垂在身体两侧。
眼看“师父”距离我越来越近,我却还腿软地无法站起身来,就当他朝着我飞身一跃,就好像要压倒在我身上的时候,虽然心里抗拒,但我还是出于职业习惯,本能地挥出了一掌。
啪的一声,这一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师父”的脖子上。触感明显,和最早遇到的那个众生相一样,打上去硬邦邦的,手掌隐隐作痛,但这一掌也并不是没有作用,因为“师父”的身子,被我这一掌打出了两米多远,感觉整个身子都是轻飘飘的,和这个体积无法对应关联上。
而当“师父”从地上爬起来之后,又朝着我冲了过来,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头从脖子的位置开始,似乎已经被我刚才那一掌给打断了,头和锁骨之间,呈现了一个近似于直角的怪异角度,他并未改变的表情,此刻变成了侧到的方式,依旧死死瞪着我。
这一次他冲过来的速度更快,那小碎步的脚步声也更加清楚。而我在刚刚那一掌之后,竟然心里不那么畏惧了,因为我似乎想明白了一个道理,景门这里的鬼魂,很明显是抓住了我和秦不空最不愿去面对的东西,让这个情景换一种方式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以此来攻陷我们的心智。我不清楚秦不空此刻面对的是什么,而我此刻面对的,恰好也就应了这景门的动应之相:生离死别。
是的,这些日子以来,基本上可以说是我有生以来,最痛苦的日子,就莫过于师父的离世了。甚至连当初孟冬雪的不辞而别,也未曾给我有过如此大的撞击。人各有命,生死本就是早晚都得面对的事,师父也并不是暴死,在死前的一段日子里,其实给了我充足的做思想准备的时间的。
可我害怕的不是死,正如师父并不怕死一般。而师父怕的是生不如死,我怕的,却是阴阳两隔的生离死别。